自己。李慢不由得站住了,与老人远远相视。李慢应该解释一下两个星期为什么没来,给老人一个理由,然而就在李慢犹豫是否这么做时,或者老人看出李慢要走过来时,老人转身了,点着木棍向另一端走去。
李慢心里一动,那一瞬间,几乎想要放弃带走画册的想法。很难说清老人转身之际与画册有什么关系,它们之间产生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共振,难道老人怀疑自己?但是李慢无法真正放弃。李慢想,今天把画册带回家明天一定要亲近一下老人,今天心里怪怪的,今天有一件大事。李慢对各书架分类编号已基本熟悉,干活麻利多了,也开始按照老人说的办法简单地在书堆前分了类,只是这样仍不能拿很多书。李慢因为想着画册的事时间观念很强,不时计算现在几点了,只嫌时间过得慢。可能是今天外面有云的缘故,天忽然暗下来,大殿也明显感到了,李慢的心就开始紧张起来。李慢已试了几次把画册揣进怀里,别在腰上,幸好画册不大,正方形,别在怀里问题不算太大,当然最好还是不被人看见。
李慢决心已定不向老头告辞,早早放好了画册,谛听了一会大殿的动静,听到手杖的声音,是零星的,在左侧一端,是时候了。李慢开始向外走,自觉连灰尘也没带起来,紧张极了。可能太紧张了,脚底竟然轻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画册掉在地上。李慢赶快捡起来揣进怀里,屏住了呼吸,心要出来。停了一刻,没听到什么动静,才又继续向前。到大门口,李慢轻轻地拉开门,几乎就在阳光放进的同时听到了身后的手杖声。如果这时李慢走出去也不是不可以,那样一切都会大功告成,但李慢却走不动了,头轰的一下。李慢后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早点听到手杖声,老人难道也会轻功?怎么一听到就差不多到了身后呢。
“等一下,孩子。”
李慢回过了身,如同上帝让他回过身。老人下眼睑依然翻着,但没笑,没笑还算不错,要是还笑李慢当时也许就跑了,那可能也没事了。李慢不敢再捂着怀里的画册,愣愣地看着老人,还好,老人不像发现了什么,倒是手里拿了一本书。老人叫李慢过来,李慢到了老人跟前。
“以后不用来了,看完这本书再来。”
《一千零一夜》,李慢好像听说过这本书,忘了在哪听说的了,就在一走神的刹那,画册从怀中滑了出来,啪的一声掉落地上。那声音就像一声枪响。是的,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都像一声枪响,如同判以极刑。李慢本来就十分脆弱,这又不是一般的书,是一本非同小可的书,当时眼一黑,呆了一刻,然后如同慢镜头一样倒在地上。李慢无地自容。李慢后来慢慢醒来,发现老人在慢慢喂自己水,他大汗淋漓,虚脱了,从此落下惊吓的毛病。李慢睁开眼又闭上了,他记得当时不想醒来,直想就呆在无边的黑暗里,永远不醒来。如果他面前的人是一个正常人,他还可以悔过,承认错误,而眼前的人明明是个历史反革命、国民党,李慢就越发觉得无路可走。
李慢推开老人的水坐起来,对老人说:
“我要向老师说这件事,承认错误。”
“嗯,是该承认错误,认了错就是好孩子。”
李慢眼泪流下来,感到莫名的委曲。
“不过不一定向老师承认。”
李慢眼大眼睛,不解地看着老人。
“你的错误并不大,只要跟我说一声就不是错误。你想拿回家看,看完再拿回来,是不是这样?”
“是,是。”李慢撒了谎。
“书没问题,这书谁都可以看,这是艺术。”
“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