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西厢房的石磨台上，点着一盏遍ti污垢的豆油灯。昏黄的灯火不安地抖动着，尖尖的火苗上，挑着一缕盘旋上升的黑烟。燃烧豆油的香气与驴粪驴niao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厢房里空气污浊。石磨的一侧，jin靠着青石驴槽。上官家临产的黑驴，侧卧在石磨与驴槽之间。

上官吕氏走进厢房，yan睛只能看到豆油灯火。黑暗中传来上官福禄焦灼的问话：“他娘，生了个啥？”

上官吕氏对着丈夫的方向撇了撇嘴，没回答。她越过地上的黑驴和跪在黑驴shen侧anmo驴肚pi的上官寿喜，走到窗hu前，赌气般地把那张糊窗的黑纸扯了下来。十几条长方形的金seyang光突然间照亮了半边墙bi。她转shen至石磨前，chui熄了磨石上的油灯。燃烧豆油的香气迅速弥漫，压住了厢房里的腥臊气。上官寿喜黑油油的小脸被一daoyang光照耀得金光闪闪，两只漆黑的小yan睛闪烁着，宛若两粒炭火。他怯生生地望着母亲，低声dao：“娘，咱也跑吧，福生堂家的人都跑了，日本人就要来了…”

上官吕氏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直盯着儿子，bi1得他目光躲躲闪闪，沁满汗珠的小脸低垂下去。

“谁告诉你日本人要来？”上官吕氏恶狠狠地质问儿子。

“福生堂大掌柜的又放枪又吆喝…”上官寿喜抬起一条胳膊，用沾满驴mao的手背揩着脸上的汗水，低声嘟哝着。与上官吕氏cu大fei厚的手掌相比较，上官寿喜的手显得又小又单薄。他的嘴chun突然停止了吃nai般的翕动，昂起tou，竖起那两只jing1巧玲珑的小耳朵，谛听着，他说“娘，爹，你们听！”

司ma亭沙哑的嗓音悠悠地飘进厢房：“大爷大娘们——大叔大婶们——大哥大嫂子们——大兄弟大姊妹们一陕跑吧，逃难吧，到东南荒地里庄稼稞子里避避风tou吧——日本人就要来了——我有可靠情报，并非虚谎，乡亲们，别犹豫了，跑吧，别舍不得那几间破屋啊，人在青山在呐，有人有世界呐——乡亲们，跑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上官寿喜tiao起来，惊恐地说：“娘，听到了吧？咱家也跑吧…”

“跑，跑到哪里去？！”上官吕氏不满地说“福生堂家当然要跑，我们跑什么？

上官家打铁zhong地为生，一不欠皇粮，二不欠国税，谁当官，咱都为民。日本人不也是人吗？日本人占了东北乡，还不是要依靠咱老百姓给他们zhong地jiao租子？他爹，你是一家之主，我说得对不对？“

上官福禄咧着嘴，龇chu两排结实的黄牙齿，脸上的表情哭笑难分。

上官吕氏怒dao：“我问你呐，龇牙咧嘴干什么？碌碡压不chu个pi来！”

上官福禄哭丧着脸说：“我知dao个啥？你说跑咱就跑，你说不跑咱就不跑呗！”

上官吕氏叹息一声，dao：“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它an肚pi！”

上官寿喜翕动着嘴chun，鼓足了勇气，用底气不足的高声问dao：“她生了没有？”

“男子汉大丈夫，一心不可二用，你只guan驴，妇人的事，不用你cao2心。”上官吕氏说。

“她是我老婆嘛…”上官寿喜喃喃着。

“没人说她不是你的老婆。”上官吕氏说。

“我猜她这一次怀的是男孩，”上官寿喜an着驴肚子，dao“她肚子大得吓人。”

“你呀，无能的东西…”上官吕氏沮丧地说“菩萨保佑吧。”

上官寿喜还想说话，但被母亲哀怨的目光封住了嘴。

上官福禄dao：“你们在这儿忙着，我上街探看动静。”“你给我回来！”上官吕氏一把抓住丈夫的肩tou，把他拖到驴前，怒dao：“街上有什么动静你看？anmo驴肚pi，帮它快点生！菩萨啊，天主啊，上官家的老祖宗都是咬铁嚼钢的汉子，怎么养chu了这样一些窝nang子孙！”

上官福禄在驴前弯下腰，伸chu那两只与他儿子同样秀气的小手，an在黑驴chou搐的肚pi上。他的shenti与儿子的shenti隔驴相对。父子二人对面相觑，都咧嘴，都龇牙，活脱脱一对难兄难弟。他们父起子伏，父伏子起，宛如踩在一条翘翘板两端的两个孩童。随着shenti的起伏，他们的手在驴肚pi上浮pi潦草地rou动着。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