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他一层一层地走上楼梯，拐弯，然后顺着宽宽的走廊向前走。他朝一个忙匆匆的中年人问清了Ａ委员会党委第一书记办公室的位置，接着照直走到那扇磨砂玻璃门前，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门。他看见在一张ju大的写字台前正伏着一个hua白tou发的老人，他闪电般地联想了一下柳先生和母亲。那老人惊讶地dai上yan镜，望着他。

"您是党委书记吗？"他问。

"对。我姓曹。"

他听chu了这位书记语调中的不快。他掏chu了毕业证书、从研究生办取回的申请书、秦老师寄来的介绍信、一份自填的人文地理研究生报名表，还有一份标明时间的备忘录，谨慎地一一摆在写字台上。最后，他退后一步，简洁而清晰地把自己的全bu情况叙述了一遍。

"现在距离考试一共只有十天。而且十天里包括今天。我和我的母校已经尽了我们能尽的一切力量，"他平静地望着曹书记，沉着而不容置疑地说，"但是没有用chu1。我只有直接找您谈。请您通知研究生办：让他们ma上发给我准考证。"

姓曹的书记放下了yan镜，慢慢地斟酌着字句。"小伙子，你不觉得，嗯，"书记先微笑了一下，"这儿是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啊——门也不敲就闯进来？"

他yan睛一眨不眨地迎视着曹书记的目光："不，我不觉得。这是人民jiao给您的工作。而且，"他继续冷冷地说，"我从您这座楼的传达室敲起，已经整整敲了一个月门了。您可以化个装，然后到您的传达室去试试找您自己，"他建议说。

曹书记被他逗笑了。"哈，你认为你的考试这么重要么？来，坐下。小伙子。"书记点燃一gen烟，打量着这个年轻人。"那么，你认为我的其它工作，喏，"他推了推案上高高的卷宗文件，"我们老tou子天天忙的，就都不算你说的，人民jiao给的工作吗？"

"您可以再忙一点。"他斩钉截铁地回答dao，"难dao您不是共产党员吗？"他看见这书记被他的话吓了一tiao。

两人默默地坐着，陷入了难堪的寂静。最后，书记把那支烟an熄在烟灰缸里，抬起tou来：

"好吧，我ma上研究你的材料，好么？只要你符合报名条件，我就通知他们发给你准考证。"

"现在我想请您原谅我，曹书记。"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我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没有礼貌，"他诚恳地盯着书记说，"因为，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您知dao，只剩下十天了。"

书记和蔼地站了起来，"不，你的话，每一句都很正确。"他一直被这年迈的书记送chu玻璃门，又送到楼梯口。"不过，小伙子，"书记在告别时满有兴趣地问dao，"万一我们认为不能给你准考证呢？我是说，在慎重研究之后？"

"那我就去闯考场，"他yin沉地说。

"噢。那么，如果你万一考不取呢？你不觉得今天这些话，太过分一点了么？"书记笑着问。

"不可能。我一定要考上。"他像受伤的野兽一样，hou咙里咕噜噜地响。

"真自信呀。"书记笑着摇了摇tou，然后话锋一转，严肃地问他说，"你真的这样热爱这个专业吗？"

"再见——"他嘶哑地说了一声，tou也不回地奔下楼梯。

他撞开大门，飞shen跨上自行车，一下子冲进了川liu不息的人liu。他的心还在怦怦地狂tiao着，他竭力使自己不去回想刚才同那位第一书记的谈话。再谈下去你会控制不住的，你或者会丢人地liuchuyan泪，或者会疯狂地破坏一切成果，把事情弄得不堪收拾。他责备地埋怨着自己，把车子骑得飞快。你完全没有那zhong大河风度，你只是被那些河惯坏的一个野孩子。你在年轻时代就被惯坏啦，被那条自由的、北国的额尔齐斯河。

他使劲地蹬着车，风chui着发tang的脸颊。他想，我怎么能不被惯坏呢，在额尔齐斯和liu域，路程起码是上百公里，山岭最少是海ba三千多米。我们曾经徒步走进阿勒泰山，异想天开地想把红卫兵的旗子cha到阿勒泰的冰峰上去。我们在山里迷了路，一天同时挨了暴雨和暴雪的鞭打。后来我们遇上了一群赶ma的牧人，又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们去狼游新疆。那时的我还不满二十岁，我是抱着一匹ma的脖颈渡过额尔齐斯河的。河水冷得刺骨，汛期的雪水在河里掀着大狼。我只记得满河都响着ma群的嘶声和哈萨克人cu犷的喊叫，ma蹄溅起的水珠在天空飘成一片蒙蒙的雾。上岸时我已经冻僵了，那些牧人把整瓶的烈酒guan进我的肚子里。我说不chu话来，我看见他们也把整瓶的酒喝得干干净净。我一句话也没说就醉了，我觉得他们那cu放的大笑在震撼着我的每一个细胞。我嘿嘿地笑着，后来就在篝火旁睡熟了。第二天清晨我爬了起来，我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cu哑，带着他们那样的声调。我走了第一步就发现自己也开始像他们那样威风地摇晃。我就这样变野啦，亲爱的、cao2劳的老书记！等我考完了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