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不舒服么?"他听见那人在亲切地问他。他努力地作出了个笑容,抱起大书坐了下来。当他翻阅着这部辞书时,心头悄悄掠过了一阵苍凉。这条胳膊叛变啦,他想,我还以为它早就好了。没想到你这么软弱,呸,胆小鬼,背叛的东西。他咬着牙暗自咒骂着。他竭力不再想这件事,专心地把心思埋到那些书里去。他一本又一本地查阅着,辞典和百科全书像流水一样被取来又送回。他读着,觉得这些书也像一条河。闭馆铃一响,他就离开图书馆驱车回家,一路上目不斜视,中速行驶,特别提防着身旁骑车的妇女和戴眼镜的。
第二天他的运气更坏。
他一清早就骑车到了A委员会。颜林老爹所讲的人文地理学泰斗柳先生就在这个A委员会所属的一个研究院供职。他锁上车后,径直向大门冲去。
"哎,回来回来!"传达室的窗口伸出一只手来。他忙上前说明来意。那窗口后面坐着一个面如镔铁的胖妇女。她冷冷地听着他的话,伸手打了个电话。他只好等着那胖女人掐头去尾地把他的事用电话传达过去。咔喀,电话挂了。胖女人黑脸一沉:"研究生办的人说啦,应届大学毕业生一律在学校报名,领取准考证。不给单个人办理报名手续。"
他觉得头顶上挨了一记雷轰。那女人转过铁面孔去织毛线了,他连忙解释道:"我有特殊情况,我是…"
"不行!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哪儿那么多特殊情况!"那女人出口不逊,"没人听你的特殊情况!"
他使劲咽下这口气,尽量用研究生的温雅口吻循循善诱地说:"对不起,耽误您了。我的情况比较复杂——您让我进去,跟他们研究生办公室的同志谈谈好吗?我的情况,他们一听就会同意的,我——"
那女人狠狠地把窗子砰地关上了。
他暴怒地扑上去,用拳头砸那扇窗子。
窗子又唰地拉开,一张气歪了的胖黑脸朝他吼着:"干什么!你抽疯哪!"
他的牙咬得格格响。他粗鲁地问:"喂,我问你,是不是你们家老头子揍少啦,惯得你这么浑?"
他看见那铁黑脸哆嗦着,伸手去抓电话。他冷笑了一声,扭头冲出门厅。这家伙准是要找保卫科,他想着跨上了自行车。他骑着,气得浑身在发抖。
他在气急败坏中居然心生一计。他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在电话簿上查到了A委员会的号码。他使劲克制着自己,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拨了号码。电话通了,他尽量装出一口青海腔,大模大样地讲:
"研究生办么?我是新疆大学。我们学校有一位考生的准考证没有寄来。我们查询的结果,发现邮局把他的报名表寄丢了。现在考期已近,我们准备让这个考生直接到北京去交涉,并且参加考试。请你们接待一下。"
电话里静了一会儿。他的心怦怦跳着,痉挛的手死死地攥住电话听筒。——这时,那边答腔了:
"好吧,但是,让他带上你们学校政治部人事处的介绍信,详细说明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