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安德烈用思绪如毯子般将自己裹住。风很刺骨,冷到皮肤龟裂,行人蟋缩着身子,将头放低。尼古丁兄弟会——那些在曼哈顿办公室大门外挤成一小群一小群的瘾君子——看起来比从前更鬼祟、更不舒服,他们的脸在凛冽的寒风中刺痛,一面抽烟,一面打哆嗦。安德烈觉得很讽刺,抽烟者被否决了亭有均等机会特权而被赶到街上去,但他们对古柯碱有疫好的同事,却可以陶醉在办公室厕所的温暖与舒适之中。
他站在第五街和五十一街的转角处,希望能够招到计程车载他到商业区去。里维耶拉。现在那边的含羞草应该已经开花了,而比较不怕冷的居民可能会在室外用午餐。海滨的经营者一定正在调高他们的标价,并且暗忖,今年夏天可能无法支付给这批海滩工读生太高的薪资。船只底部附着的藻类、贝壳将会被刮掉,该补漆的地方补漆,包租小册也印制好了。餐厅、精品店和夜总会的老板正准备好一笔钱,来应付一年一度的支出,五月到九月的辛苦将供应他们在一年里其余的时间过着富足、懒散的生活。
安德烈很喜欢里维耶拉这个度假胜地,它总是以迷人的方式,使他自动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同时,还让他觉得自己占到便宜。他相当乐意忍受游客过多的海滩、惯常的荒诞价位、恶名昭彰的夏季交通——这些以及更糟的事情他都可以原谅,只要换来一针南法国的神奇就能值回票价。自从布卢姆大人在一八三0年彻底改造坎城以来,这段海岸线一直吸引着贵族和艺术家、作家和亿万富翁、小白脸、寡妇、成长中的美女,以及好猎艳的年轻人。虽然或许有些颓废,既昂贵又拥挤,但从不会令人感到无聊。而且,当计程车停下来把他载离冻疮之地时,安德烈心想,那边的确比较暖和。
门还没关好,计程车已经起飞,从一辆巴士的车头抢过,并且闯了红灯。安德烈发现,他落在运动员的手上,一个把曼哈顿街道视为人与机器测试场的拼命三郎。司机以一连串的高辛烷值猛冲及猛然急转,在第五街上风驰电掣,口中还不时以粗嘎的神秘语言咒骂着交通,此时安德烈只好用膝盖顶着隔板,将身体蟋缩成飞机失事时所用到的胎儿姿势。
最后计程车猛然晃入西百老汇,司机试着用不太灵光的英语说话。
“好。哪里?号码?”
由于觉得自己的好运气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安德烈决定最后的两条街自己走最好。“这里就可以了。”
“就在这边下吗?”
“这边。就在这边。”
“没问题。”煞车踏板被兴致勃勃地踩下,害得跟在后面的那辆车煞车不及,不偏不悔地撞上计程车的尾端。计程车司机跳出来,扯着自己的脖子,以他的母语长篇大论地开骂起来,其中让人惟一听得懂的两个词是“鞭打”和“狗娘养的”安德烈把钱付给他,匆匆逃离现场。
在两分钟轻快的步行之后,他到达了一栋原本是成衣工厂的建筑物,就跟苏活区许多其他不动产一样,它那低微的出身已经完全被数层的“市郊住宅高级化”所隐藏。高天花板的明亮房间被重新隔间、重新油漆。重新装线、重新配管、重新分区,以及不用说的重新定价。房客大部分都是艺术和传播领域的工作者,安德烈的经纪公司“优质形象”总部就是设在这里。
“优质形象”是由史蒂芬-摩斯所创办的,他是个聪明、有品味的年轻人,喜欢温暖的天气。他的客户都是精通非流行主题的摄影师和画家——摩斯一点也没错,他相当注意服装和雌雄同体的模特儿所散发出来的气质与纠葛。在初期几年的奋斗之后,他现在拥有获利颇丰的小事业,抽取客户收人的百分之十五或二十当做佣金,服务的项目则无所不包,从事业顾问到报税指导和收费协商都有。他有广阔的人际关系。宠他的女友、完美的血压,以及浓密的头发。惟一的问题是纽约的冬天,他恨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