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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月劫(2)
现在,天星睡了,侯家的三个淘小子、两个愣丫tou也在南房里打上呼了。院子里黑灯瞎火,上房的客厅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煤油灯,黑布窗帘,这是战时的特产,连一星亮光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侯嫂给韩太太沏上盖碗pei茶,凑在灯下zuo针线。韩太太半闭着yan睛坐在八仙桌旁,听老侯向她报账。
老侯拨了一阵算盘珠子,说:“太太,这个月进项寥寥,创去伙计们的工钱、饭钱、电灯钱、水钱、房产税、地pi税、营业税,一个子儿也入不了柜,还得往外赔法币一千二百六十七元五角!”
“啧,”韩太太不耐烦地睁开了yan“我不懂得这个税那个税的,简断捷说,月月都得干赔?我不是让你在账上想想法子嘛!”
“这不用您吩咐啊,太太,”老侯赔着笑说:“先生在家的时候,我们也是两本账:一本是实打实的,自个儿存底儿;一本是给税务局打ma虎yan的。这已经是打了一半儿的虚tou了,要是实报,赔的就不止这个数了!”
“唉!”韩太太叹了口气,拈起一gen牙签剔着牙“你这还光说的是柜上呢,还没算上家里的开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姑妈就只知dao朝我伸手,这hua销也见风儿长…”
“那可不!”侯嫂cha嘴说“别瞅着吃不上喝不上,东西倒是赛着地贵!rou也吃不着,卖菜的也不敢进城了,混合面儿吃得孩子们拉不chu屎来,倒比白面还值钱!洗衣裳没有胰子,买盒取灯儿都得…”
老侯打断她的话说:“你跟着瞎叨叨什么?太太跟我说正经事儿呢!”
韩太太端起茶碗“她说得一点儿不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的日子可都指着柜上呢,老侯,咱老是这么样儿光chu不进算什么事儿?”
“太太,这可不是咱们一家的事儿!自打日本人一来,什么买卖不这样?东来顺饭庄、天义顺酱园、月盛斋ma家老铺、全聚德烤鸭店、同仁堂药铺…连王麻子刀剪铺,都一天不如一天,yan瞅着要玩儿完,”老侯阖上账本,扳着指tou,一一历数“再说咱们玉qi行吧,宝珍斋、德宝斋、富run斋、魁星斋、荣兴斋…也衰败萧条了,有的铺子都想关门不干了。日本人什么都‘封锁’,玉料没法儿进了,坐吃山空能糊弄几时?欧mei的洋人都跑了,‘洋庄’的买卖哪儿还有主顾?中国人连命都怕保不住,谁还有闲心玩儿珠宝玉qi?唉,我瞅着这一行要完啊!…”
“完不了,完不了!”韩太太最怕这zhong让人听了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话,把茶碗往桌上一搁,老侯就不言语了。韩太太懒懒地站起shen,打了个哈欠,想去睡觉,不再想这些烦心的事儿,又怕躺下反而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烦,就顺手从条案上取下那一盒象牙麻将,哗地倒在桌上“来,来,来,试试运气!”
老侯笑笑说:“太太,您这可真是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
韩太太重又坐下来“自个儿逗自个儿吧,要不,光听你报账,能把人烦死!侯嫂,把姑妈也叫过来,谁‘和’(音hu)了谁请客!”
“哟,我们可是输不起也赢不起!”侯嫂说着,伸嘴咬断了手上的线tou,起shen走到廊子底下,冲着东厢房喊:“姑妈,快来,赢太太一把!三缺一,就等您了!”
姑妈压gen儿就没睡,rou着yanpi走进上房,叨叨着说:“咳!我说话总是没人听,咱回回不兴赌博!”
“赌什么博啊?”韩太太苦笑着说“拿这占着手熬夜吧,省得zuo噩梦!”
把麻将搓得稀里哗啦响,颠三倒四地撒了一桌面儿,于是,四个人各安其位。码齐了,让韩太太掷骰子。
“五!我坐桩!”韩太太倒是一chu手就是主将的地位。
“红中!”
“六饼!”
“两万!”
开始勾心斗角地较量,各人审视着自己的实力,互相保守着秘密,拼凑班底,组织武力,以击败他人为目标。牌桌上是一场没有枪声炮声刀光剑影的争夺战。姑妈纯粹是凑数,她不jing1于此dao,老是探tou去看人家的牌,侯嫂拦着她说:“哎,哎,您这叫怎么回事儿?各人撞各人的运气,不兴摸旁人的底!”姑妈就一次次地缩回去,正襟危坐。老侯为了给韩太太解闷儿,玩儿得ting认真,颇费心机地盘算着战局,yu知天下纷争,鹿死谁手。
其实韩太太的心思很难集中到牌桌上,她还是惦念着买卖的事儿“老侯,你才刚说,谁的铺子关了?”
“噢,是抱玉轩,”老侯nie着一个“六万”说“他们老板病得不行了,等着料理后事,得用钱,柜上又没什么买卖,老板娘就把店整个儿‘倒’chu去了。”
“这个娘们儿,是个败家的货!”韩太太gan叹dao,又问“‘倒’给谁了?”
“汇远斋啊!”“蒲绶昌?”提起这个人,韩太太就恨得牙gen疼“他是专干这zhong趁火打劫的缺德事儿!哎,他‘倒’到手里不也是个包袱吗?别人的买卖玩儿不转,他能有什么咒儿?”
“他跟别人不同啊,”老侯说“西洋路子一断,他就走东洋路子了,跟一个翻译官认了干亲家,如今一个什么‘株式会社’包销他的东西,往南发货,香港、新加坡、婆罗洲!他买了抱玉轩,东西都挪到汇远斋去了,这边儿把‘抱玉轩’的字号一摘,卖上日本的白面儿了!”
“啧啧,什么东西!好好儿的一个抱玉轩,叫他给灭了!”
“唉,这有什么法儿?如今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也不知dao走到哪一步!”老侯看着姑妈扔chu来一个“五饼”摇摇tou“咱们奇珍斋要是这么下去,也够戗!”
“够戗怎么着?”韩太太翻yan看看他“你也想把它‘倒’chu去?”
“哪儿能够啊?太太!”老侯赶jin说“我是丫鬟拿钥匙——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