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晦(2)

“二五yan”急着问他：“韩先生，您看清楚了吗？到了儿是碧玉，还是翠？”

韩子奇没有答话。现在，说它是石tou、是泥土都无关jin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东西已经不属于他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折磨这个爱玉如命的人啊！

经理愣了：“老韩，您当年可是名满京华的‘玉王’啊，怎么会连翠和碧玉都分不chu来？不可能！您再仔细看看，外宾还等着买呢，今天下午就来取！”

像一把利刃刺入了韩子奇的心脏！他现在还算什么“玉王”？天底下有这样窝窝nangnang、忍气吞声的“王”吗？他连当个玉“nu”的份儿都保不住了！

“不能卖！乾隆翠珮怎么能卖呢？”他的手重重地落在桌子上，这怒而拍案的突然举动把经理和“二五yan”都吓了一tiao！是的，韩子奇参加工作十年来，从来没有发过脾气，这一次，他在人前失态了！

“二五yan”快快地把桌上的翠珮拿走了。经理却并没有因为韩子奇的发火而生气，他走chu去的时候，兴奋地对“二五yan”说：“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老韩，这只翠珮就保不住了，你听见没有？是乾隆的！”

业务室那边又响起了笑声，是那几个小年轻又在帮着经理围攻“二五yan”bi1着他当真在工作证、hu口本上更名改姓。在那轻快的笑声中，韩子奇gan到自己的全shen都松垮了！

他没有等到中午下班，就推说shenti不舒服，向经理请了假，经理关切地让他回去好好休息，还说本来就不必天天来上班，在家里整理整理资料也是一样的。

他恍恍惚惚地走chu办公室，外边正下着maomao细雨，他没带伞，就冒着雨回家，反正雨也不大，他甚至希望下一场瓢泼大雨，冲一冲心中的憋闷，才痛快！他闷着tou走在楼梯上，luolou在室外的水泥楼梯被雨水淋shi了，很hua，他扶着栏杆，慢慢地走下去。细雨膝胧了他的yan睛，他总觉得那只翠珮在yan前晃动，晃动，脚下像踩着浮云，踩着棉hua…

“老韩，您等等！”shen后突然传来经理的喊声。

他在恍惚中猛地一惊，还没等回过tou去，脚下踩空了，他shen不田己地一tou栽下去…

“老韩，老韩！”

他顺着shi漉漉的、jianying的水泥楼梯往下翻gun，touyun目眩，就什么都不知dao了！

他清醒了，明白了自己chu了什么事。

他听见妻子痛哭着，在埋怨，在责问：“都是让你们给bi1的、赶的吧？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这么狠着使他吗？”

“没有啊，韩大嫂，”这是经理的声音，经理也在这里！“我让他回去休息，见他没带伞，就追着给他送伞，谁知dao就在这时候…唉！韩大嫂，领导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老韩的伤治好，他是国宝啊！您放心，千万别太着急…”

不着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就什么急也不着了，韩子奇在心里说。谢谢你到这时候还能送我一个“国宝”的雅号。其实我这个“国宝”早就该打碎的，打碎了也许就一钱不值了。我这一辈子都在拼着命地往前奔，往前赶，jin绷着的弦，终于断了，早晚也是这样吧？也许这个跟tou就把命栽进去了，我…会死吗？唉，活着太艰难，心里装着那么多的痛苦，嘴里又什么都不能说，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死，也许就了却了忧愁，结束了烦恼，就什么都不guan不问了！可是…不…不能死，我怎么能丢下那些玉？怎么能丢下女儿？女儿还有四年，才能大学毕业！

下了汽车，新月就朝着同仁医院没命地奔跑，她面se苍白、呼xi急促，shen上的衣服都已经shi透了，是那绵绵的细雨，是那浑shen的汗水，是那顺着脸腮liu淌的yan泪…

她跑着，顾不上在冰冷的雨水中膝关节的刺痛，顾不上肺bu的憋闷难忍，顾不上心脏慌luan地狂tiao，她从来也没有跑得这么快、这么急、这么远，路太远了！

她奔进医院的大门，奔向那刺目的三个大字：“急诊室”！

一个什么人，拦腰抱住了她？噢，是姑妈！

“姑妈…姑妈…爸爸呢？”她问，剧烈地chuan息着。

“新月儿啊，你可来了！”姑妈放声大哭起来“你爸爸…肋条骨…”

“啊？！”新月挣脱姑妈，向急诊室的大门扑去！

门里边挤着一群人，妈妈、哥哥，穿白大褂的大夫、护士，还有爸爸单位的领导，爸爸呢？

爸爸躺在床上，闭着yan，一动也不动，那张平时黧黑的脸，现在白得像一张纸，tou上、胳膊上、xiong脯上都裹着绷带，雪白的床单上，沾着鲜血！

“爸爸！”一阵剧痛把她的心撕裂了，她扑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是…新月？”韩子奇猛地一震，发chu沙哑的呼唤“新月！”

“不要动，安静！”护士an住了他。

“新月，新月！”她的亲人们都慌了！

新月听不见他们的呼唤，她那shi漉漉的肢ti倒在地上，没有发chu任何声响。

“新月！”天星扑过去，跪在地上，抱起了妹妹的tou“新月，你醒醒，爸爸没事儿！你醒醒！”

新月没有醒来，她那洁白的面颊涨得紫红，发青的嘴chunliuchu粉红se的血水…

大夫、护士急匆匆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