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晦(1)

楚雁chao已经在寒假里译完了鲁迅的《奔月》，几经修改，才算定了稿。接着又赶译了《理水》和《采薇》，开学之前有了一个草稿，还没有来得及推敲，他想干脆先放一放，等把《故事新编》中的八个短篇都译chu来，然后再从touzuo一番通盘的加工、runse。于是又动手泽《铸剑》，但是开学之后，进展就大大地减慢了。他不但是一年级的英语教师，而且还是他们的班主任，他得对这十六个学生负责，就像他zuo学生时，严教授对他们这些孩子负责一样。他从童年时期就学会了唱一首歌：“我们是祖国的hua朵，老师是辛勤的园丁…”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懂得了“园丁”二字的han义。十六个青年，就是十六株hua木啊，是从全国千万名竞争者中严格筛选chu来的，是否都能够成材，除了他们本人的天赋和勤奋，还要靠他这名“园丁”！松上、施fei、浇水、灭虫、修技、剪叶，需要他付chujing1力和时间，付chu一片真情。他希望在五年之后，这十六名学生个个成材，不chu一个废品，这不仅仅是为了向国家输送急需的外语人才，也不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作为教师所ju有的职业xing的荣誉gan，也是为了学生们自己。不然，他就会觉得对不起这些学生，对不起把子女的前途和命运托付给他这名“园丁”的家长。有一次，他在备斋门前看见hua木班的师傅把一棵瘦弱的榆叶梅bachu来扔掉了，说：“这棵不行了，反正也长不大，ba了换一棵算了，省得它白白地争旁边的hua儿的养分！”他看着心疼：它也是一棵树，也有生长的权利，开hua的权利，换一棵？谁能够代替它啊？等那位师傅走了，他把这棵被命运抛弃的小树捡了起来，栽在他宿舍窗外的空地上，冬去chun来，现在也开hua了。虽然开得瘦小，开得稀疏，但它毕竟没有辜负chun天，chun天也没辜负它，也许到了明年chun天，它就开得更jiao艳了。这使他想起班上英语基础最差的罗秀竹，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她已经跟上来了，并且雄心bobo地宣称要在二年级时争取赶上ba尖儿的韩新月和谢秋思。而韩新月和谢秋思当然也不会原地踏步等着她赶上或者超过，她们不仅对功课抓得很jin，而且在课余时间苦读英文原版的文学名著。这些，都使楚雁chaogan到欣wei。

每天上午的四节英语课，对于楚雁chao的jing1力、ti力都是很大的消耗。泛读，jing1读，分析课文，讲解语法，练习口语，他一个人要供给十六棵小树水分和营养，四节课下来他常常gan到声嘶力竭、疲惫不堪…

在教工食堂匆匆吃了午饭，他沿着湖边小路往备斋走去。

回到他那小小的书斋，一yan就看到那棵榆叶梅探在窗口的nen枝，小小的绿叶，小小的hua朵，挂着晶莹的水珠，他似乎听到了生命的歌唱。他回过shen来，小心地端下书架上的笔洗，为里边的ba西木换了清水。这段神奇的木桩上的绿叶已经葱茏一片了，并且在nenjing2的ding端鼓chu了蓓lei，准备开hua了。

现在，他在桌前坐下来，要伏案工作了。下午没有英语课，他可以zuo自己的事了。他是从来不午休的，从现在开始，他将一直工作到shen夜，晚饭就不到食堂去吃了，刚刚带回来两个馒tou。他翻开桌上的《鲁迅全集》。一翻到《铸剑》，他的心便即刻沉了进去，面对那纯青、透明、寒光闪闪的宝剑，他gan到如临神圣。鲁迅的《铸剑》，他本是在十多岁时就曾经读过的，于将、莫邪铸剑的故事，也早就从小人书中熟悉，但那zhong魅力却不因熟读而减退，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qiang烈。鲁迅在小说里着力写的是眉间尺和那个神秘的“黑se人”而更激起楚雁chao渴望一见的却是那个未曾chu场的父亲于将，那个铸了剑又死于剑的人。他应该是怎样的气质、怎样的形象呢？他给儿子留下了剑也留下了遗恨，留下了永难满足的愿望。儿子需要父亲。眉间尺的心中有一个真切的父亲吗？也许仅仅凭母亲的描述而猜想？正如他楚雁chao一样，从童年时代便无数次地测想自己的父亲！唉，父亲…

也许，鲁迅塑造那个“黑se人”就是要还给眉间尺一个父亲？那是一个无形的人，隐没在黑暗里，声音像鸱鸮，yan睛像两点磷火…

“你么？你肯给我报仇么，义士？”

“阿，你不要用这称呼来冤枉我。”

“那么，你问情于我们孤儿寡妇？…”

“唉，孩子，你再不要提这些受了污辱的名称。”他严冷地说“仗义，同情，那些东西，先前曾经干净过，现在却都成了放鬼债的资本。我的心里全没有你所谓的那些。我只不过要给你报仇！”

“但你为什么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