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我们定会惊叹不已。这里摆上作家先生的写字台,这儿摆上书架,跟依尔卡·什梅卡尔一样!先把住房和画室布置好,然后暖暖和和地生上壁炉,翻翻专题论文,出去串串门,在这里谈谈蒙克、在那里谈谈毕加索,主要是谈毕加索,如今到处都在谈他,可是谈得最多的是凡高。尽管每个饭馆里都挂着他作品的复制品,谁也不去注意它们,但主要还是带着思考地谈论他。可是注意!这里还有高更先生!”沃拉吉米尔说话很挖苦。我丈夫眯眯笑着,还兴奋地说:“啊j我又想起来了,沃拉吉米尔,您说我该去当殡仪馆的老板,这主意不错嘛!我虽然站在我们在日德尼采那所小屋的窗口看着每一次送葬活动,可您知道为什么我外婆也看着这些送葬活动吗?谁也猜不着,我过了好些年直到今天才猜出来。因为送葬的马匹一路上拉屎,拉在谁家窗前就属于这家的主妇。一等送葬的队伍走进坟场,我外婆发现我家窗子底下有马粪就立即将它扫进铁铲运到院子里,省着省着分给那些最美丽的花儿当肥料,让它开得茂盛、开得更香。”贝比切克坐在脚跟上微笑着,摇晃着身子抽着烟,满身是从上面掉下来的灰尘。我丈夫装腔作势地拿来一把扫帚,缠上一块湿抹布,开始打扫屋角的蜘蛛网。沃拉吉米尔站在房中央,我起身的时候,他将我那装满泥灰块儿的小桶接过去,笑着对我说:“我来帮您一把吧,年轻的太太。”
又等着提下一桶,然后两手分开提着两桶脏土出去,就像提了两桶灰尘似的。我从窗口瞧着他,我看到沃拉吉米尔的两条腿很直,只是膝盖那儿有点儿弯,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高,几乎有两米。然后他便下了楼梯,过一会儿就听得哐当两下倒土的声响。然后又出现了沃拉吉米尔那一头鬈发,继而沿着楼梯露出他整个身子,仿佛是从游泳池里钻出来的。我丈夫往壁炉里添了些柴块,然后接着打扫屋角落、窗子,干活的时候还继续嚷着他那些不断流淌出来…的回忆:“我外公、也就是我姥爷的上衣胸袋上总插着一束花,他每晚出门都要换个地方,第一个晚上去唱歌,第二个晚上去玩扑克,第三个晚上到消防队员协会去,星期六星期天去打猎,总要去个什么地方。星期天我们也跟他一道去,猎人们在玩扑克‘,我那位领着我到宁城上一年级的外公,不仅自己前胸兜里插一束花,也给我的上衣兜里插了一束花。我外公在擦皮鞋和刷衣服的时候总爱吹口哨,他总是很快活。我妈妈说,她爸爸有点儿神神道道的…一年中有那么一回,因得了感冒晚上不得不呆在家里,折腾得全家不得安宁。
只有等外公又能去上班了,大家才能松一口气。他在布拉迪斯拉夫街上的海里·比斯科公司根据顾客的订货裁剪布料。”我丈夫说着,沃拉;吉米尔听着,贝比切克·斯瓦特克也听着。我丈夫还边讲边用缠着湿抹布的扫帚打扫屋子,当他第二次边讲边打扫、边擦蜘蛛网和掉下来的泥灰时,沃拉吉米尔啪的一声拍打着脑门子说;“对了,博士,如今我想起来了,我母亲从前的男友把一件便袍丢在我们家,怎么样,我去给你拿来?等您把这间房子收拾好了,您就可以穿上这件便袍。可惜您没有孩子,要不您肯定是位标准的爸爸,您对孩子准能比谁都照顾得更好。我看得出来,您准能做个模范爸爸,您说呢,年轻的太太?”我立即看出,沃拉吉米尔还在拿我丈夫开涮,可我同时也发现,我丈夫常爱教训我。我常为此而气恼,因为我丈夫跟我在一起时从早到晚地教训我或给我讲解个什么,他给我讲解什么东西简直成了他永久的培训内容,让我实在受不了,因为对他所讲授的东西我从来都插不上嘴回答他一言半语。如今他又停不住嘴,也许压根儿就没听见沃拉吉米尔怎么拿他开心。
实际上沃拉吉米尔已在损他。我丈夫装作啥也不知道,接着讲他的那一套:“我那外公有一次躺下了,从此就没再起来。因为得了癌症不能进食饿死了。一封电报发到宁城,已是炎热的五月天,我妈妈和外婆在日德尼采,电报说我外公死了,于是我和爸爸坐车去那里,夜里才到。我们敲开了隔壁邻居杜列切克家的门,他们给了我们小屋的钥匙,说我外婆和妈妈在奥布尚尼我舅舅波普家。于是我打开门,我的已咽气的外公正躺在我从前出生的那张床上。他脸色蜡黄、干瘦,气味倒很好。我爸爸躺在卧椅上,我躺在离外公不远的地方,我没睡觉,隔一会儿就走去看一下遗体。后来我越来越明白,这已不是我的外公,而是一具尸体…然后便开始出殡了。上午,就像我常在窗口看见的,那些殡仪馆的人将外公放进棺材里。亲戚们也来了,一大帮子,他们一进到外公躺着的房间里,便举起双手,哭喊着扑向躺在棺材里的外公,还吻他。我站在那里,手指头扶在棺材上。后来毫无办法,殡仪馆的人抬来了棺材盖,将棺材盖上搬走了,他们抬着棺材在过道上没法转弯,结果一不小心将外公从棺材里倒了出来。然后又将他像翻倒的木偶一样放进去。接着我们便出门到了太阳底下,将我排到送葬行列里,然后开始奏乐。大家都穿着黑色丧服,往巴尔宾山坡上爬,出殡队伍和面乐队演奏了外公平日最喜欢的一支曲子“摩拉瓦、摩拉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