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什梅卡尔的厨房里还生着炉子,从屋角落的那一堆煤取燃料。依尔卡穿件白大褂,他笑得神秘莫测。他有一个秘密,那就是他的一幅名叫《父亲的梦》的巨画,一幅从去年就开始创作的画。画布上躺着在睡觉的依尔卡的爸爸,在他上方有只蝴蝶在飞舞。依尔卡将一本全世界的蝴蝶画册翻给我看,还轻声向我透露说,他要将所有这些蝴蝶画到《父亲的梦》那幅画上去。说等他干上二十年,最后要以他的这幅巨作给观众一个惊喜。不过眼下依尔卡在这个地下室里有台巨大的压力机,跟一间电车车厢那么大。除此之外,这地下室里别无所有。可是依尔卡已经看到了未来,说这里不仅是他的画室,而且将是他的私人画廊。他和沃拉吉米尔一块儿在此于活,他们将石灰抹到墙上和天花板上。抹石灰时,依尔卡得用人字梯,而沃拉吉米尔弯着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往天花板上抹。依尔卡似乎出神地凝视我一番,我对他倒不是抱什么同情,只是受不了沃拉吉米尔和我丈夫看依尔卡的那副神气,好似瞧不起他,蔑视依尔卡所干的活儿。不过沃拉吉米尔还是喜似依尔卡的,因为他们一同在版画学校上过学,后来每当沃拉吉米尔需要做一些大幅的铜版画或铝合金的模子,就可以拿到依尔卡这儿用压力机压出一张张版画来。依尔卡这时正给《大自然》和《宇宙》两家杂志干活。他很热情。有一次亲自给我演示他是怎么做成那些蝴蝶版画的。
我一直惊讶地看着依尔卡如何将一张小小的铜板塞到那台巨型压力机里,在那块铜板翻面的时候依尔卡按一下电钮,哐当一声巨响。依尔卡站在那里微笑着,不禁使我想起《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个儿小小地站在许多机器的巨型齿轮组旁边,就像一名小个子司机站在那大型机车旁一样。依尔卡正在对我微笑,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而我丈夫和沃拉吉米尔却在拿依尔卡开心,但依尔卡心里有底,他知道未来属于他,’等他完成那幅《父亲的梦》之后,他将一举成为佼佼者。如今依尔卡只在为我而表演,让我看他那巨型压力机如何产生给《大自然》和《宇宙》杂志的小蝴蝶来。哐当巨响之后,他从一个巨大的轴辊下面取出一块面积不比火柴盒大的小板儿,揭下丝绒小方块,然后用镊子从模子上揭下那张小不点儿的版画,搁到我面前。那张小版画的确不比一张邮票大,上面有只很美丽的蝴蝶。“这是什么?”依尔卡问。我丈夫说:“我不想赶到你前面去。可你是未来的人民艺术家!”沃拉吉米尔提议说:“我说依尔卡,你寄一组蝴蝶到华沙《歪轮》杂志上去怎么样?要不寄到迈阿密的戴维斯那里去?让美国人也少耍点威风,让来自欧洲来自捷克的一个穷孩子来揉揉托比、罗斯科和威莱姆·德·库宁他们的眼睛,依尔卡,如今我一看到你这一艺术品,就想我大概得放弃我那行动版画了。”
我坐在椅子上,用眼睛扫一下这两个“世界冠军”这两条自己宣称为世界冠军的汉子。依尔卡的蝴蝶我就是喜欢。我站起身来,观看依尔卡挂在墙上的一幅油画,这是他怀着深情画的他妈妈。我转过身来背对着那两个爷们儿。沃拉吉米尔走进厨房,拿来他的提包,然后同我丈夫将一张桌子抬进画室里。依尔卡直乐,友善地骂他们:“你们这些野小子!我不怕你们泼冷水!你们等着瞧吧,等我把我那《父亲的梦》弄完…不过,博士!一切都会顺利的。”我一转身,看到依尔卡·什梅卡尔直瞪着我丈夫。他握紧拳头,对着他们朝空中就这么一捶以增加自己的勇气。
沃拉吉米尔则轻声对我说:“年轻的太太,现在我给您表演一样东西,是我和您丈夫还有艾贡·博恩迪一起表演过的。我那时住在您现在住的地方,我睡的那张床,就是如今您和您丈夫那张床。这是‘沃拉吉米尔式的幻灯机’。”外面的天已近黄昏,沃拉吉米尔关上了木板窗门,将电炉子的电线插上,白墙上立即出现了一幅仙客来花的图画,花上绕着几根彩线…我丈夫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把脸转过来,望着墙上那朵大花和桌子上那部小幻灯机,灯光就是透过它射到墙上的。我一直看着那朵色彩灿烂的花,我丈夫握着我的手,直点头。然后我们一愣,不禁笑开了,因为那朵花突然冒出一个大泡泡,这泡泡一直在变大,像牛奶沸腾时那样,像有些花的叶子突然冒汁那样,像癫痫病人吐出的泡沫,泡沫胀大、爆裂,变成一种往下淌而又易蒸发的汁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