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得坐着听别人的故事，那些老调重弹的贫穷与不幸的悲剧，与死的悲剧，渴望与幻灭的悲剧，这使我觉绝对疯狂。如果像发生过的那样，每天至少有五十人到我这儿来，每一个人都滔滔不绝地讲他的悲哀故事，对每个人我都得默默地“接受”那么在这一漫长过程中的某一，我不得不堵住耳朵，狠下心，这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我吃上最小的一，就足够我咀嚼消化好几天、好几周的了，可我却不得不坐在那里被淹没，不得不夜里来听取更多的东西，不得不睡着听，梦中听。他们从全世界各地，从社会各阶层蜂拥而来，说着上千不同的语言，朝拜不同的神抵，遵守不同的法律与习俗。他们当中最穷的人都有着长长大篇的故事，但是如果每一个故事都详详细细写来，也都可以压缩成十诫的篇幅，都可以像主祷文一样记录在邮票背面。我每天都被拉长，得我的似乎可以把全世界覆盖住；当我一个人的时候，当我不必再听人说的时候，我就缩成了针尖大校最大的快乐，然而

在他谈论指印的时候，我也许正在观察他黑帽背后一栋红砖小楼的墙帽或上媚；我会想到上楣修建的那一天，想着谁会是这个上楣的设计者，为什么他把它得这么难看。我们从东区走到哈莱姆区，再走哈莱姆区，如果我们愿意继续往前，再走纽约，走过密西西比河，走过大峡谷，走过莫哈韦沙漠，走过国每一个拥有住着男人与女人的建筑的地方，我们所看到的每一个劣等的、蹩脚的上楣，都跟这一个差不多。

的事就发生了。好像一个人实际上死了，又实际上复活了；一个人像中国人一样，过一超常态的生活。也就是说，一个人的快乐、健康、无动于衷，均不合乎自然。悲剧意识消失了：一个人像一朵、一块岩石、一棵树一样活着，既服从自然，又反对自然。如果你最要好的朋友死了，你甚至不费心去参加一下葬礼；如果一个人就在你跟前被有轨电车撞倒，你却无事一样，继续走你的路；如果战争爆发，你让你的朋友们上前线，而你自己却对这场战争毫无兴趣，等等，等等。生活成了一公开的展示，如果你碰巧是一位艺术家，你就记录下这转瞬即逝的场面。孤独消除了，因为一切价值，包括你自己的价值，都遭到摧毁。只有同情盛行，然而这不是一人的同情，一有限的同情——这是一洪猛兽，一邪恶之。你无所顾忌，因而你可以为任何人、任何事牺牲你自己。同时，你的兴趣，你的好奇心，却以令人讨厌的速度发展着。这也是可疑的，因为它能够使你喜一个领扣，也能使你喜一个事业。事之间没有本的、不可改变的区别：一切都是变，一切都不长久。你的存在的表面在不断瓦解；但是在内，你却变得像金刚石一样。也许正是你这个的、磁的内，不人家愿不愿意，把他们都引到你这边来。有一件事是肯定无疑的，就是当你死而复活的时候，你属于大地，而任何属于大地的东西，都不可分割地属于你。你成了一畸形的自然，一个没有影的人；你将永远不会再死，而只是像你周围的现象一样消失。

我现在正在记录的东西，在我经历大变化的时候，是不为我所知的。我忍受的一切，从质上讲，是为这样一个时刻作好了准备：有一天傍晚，我上帽，走办公室，走我迄今为止的私人生活，去寻找将要把我从活着的死亡中解放来的女人。照这个思路，我回顾了夜间漫步纽约街的情景，在那些白夜里，我在睡梦中散步，看着我生的城市，就像一个人看着海市蜃楼中的东西。和我一块儿走过静悄悄的街的，经常是公司的侦探奥洛克。往往地面上铺满白雪，空气中寒风凛冽。奥洛克没完没了地谈论着偷窃、谋杀、情、人、黄金时代。他有一个习惯，当他谈起一个话题时，他会突然停在街中间，把他笨重的脚在我的脚之间，使我动弹不得，然后，他会抓住我的上衣领，把脸凑近我，盯着我的睛说话，字字句句就像手钻钻孔一般，给我留下刻印象。我们两人凌晨四钟站在街中间的情景，我仍历历在目，风咆哮着，雪纷飞，奥洛克忘记了一切，只有他的故事滔滔不绝。我记得，在他讲的时候，我总是用角观察周围的事，不是注意他在说的话，而是意识到我们俩正站在约克维尔，或亚街，或百老汇大街上。他站在人类所创造的最杂无章的建筑群中，一本正经地描述他那老调重弹的凶杀故事，我总觉他有儿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