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成拈着烟签笑：“是不是好让你去把蔡大嫂上手？你就不想到她的男人哩，肯让你霸占他的老婆吗？”

陆茂林先说到他为甚么打，不禁慨然叹：“也只怪我的命运不好！遇着一个刘三金，无情无意的婊！遇着一个蔡大嫂，倒是有情有义哩，偏偏又着罗歪嘴霸住了！…”

别一个年轻人将手臂上搭的蓝麻布长衫，向烟铺上一放，自己也坐了下去，望着那说话的人：“你不信？洪二老爷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几万洋兵把董军门围在北京啥地方，围得不通的吗？”

“那个能比！…当初嫁给蔡兴顺时，已经令人迷窍了，两年后，生了个娃儿，比以前更好看了！…那个不想她？却因是罗歪嘴的表弟媳妇，他那时假绷正经，拿话来把众人挡住。…但那婆娘却也规规矩矩的。…不晓得今年啥时候，大概刘三金走了之后罢，罗歪嘴竟同她有了勾扯，全场上那个不知！…那婆娘也大变了，再不象从前那样死板板的，见了人，多亲！…就比如我…”

顾天成遂把正月十一夜的故事，说了一遍，说到招弟之掉，说到自己之病，然后说到为甚么奉教。陆茂林为赞许他的奉教，一方面又允许各方托人，为他寻找招弟，他说：“你放心，她总在成都省内的。只要每条街托一个人，挨家去问，总问得着的。”然后才说求他的事：“我也不想官，我也不来官，你要是当真了官，只求你把罗歪嘴等人鸩治了后，放我去当天回镇的乡约。”

陆茂林也笑：“现在，他的老婆不是已经着人霸占了？那是个老实人，容易打叠的。好吗，象罗歪嘴的办法，名目上还让他个丈夫。不好，一脚踢开，连铺，连娃儿，全吞了，他敢个？”

，饭铺里也不好谈话，直到烟馆里，虽然每铺床上都有人，但是靠着枕，只要把声音放低一，却是好倾肺腑，商量大事的地方。

“哈哈！你连蔡大嫂都不认得！她是我们天回镇的盖面菜，认真说来，岂止是天回镇的盖面菜？恐怕拿在成都省来，也要赛过一些人哩！…哦！也无怪你不认得她，你那几天，成日的同刘三金混在一起，半步都没有过云集栈。”

先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又打着小官调叫：“我偏不相信他的话就对！你晓得不？他是专说义和团、红灯教、董军门坏话的。他前次不是来说过，洋兵打了胜仗，义和团——他叫拳匪的。——死了多少多少，又说义和团杀人，烧房，董军门的回兵样的不行？后来，听别人说来，才全然不是那样。…”

不等说完，又有两个烟客开了，都是主张洋兵绝不会打胜的。“首先，洋鬼的是直的，蹲不下去，站起来那么一大堆，就是好的枪靶！董军门的藤牌兵多行！就地一，便是十几丈远，不等你枪上的弹药装好，他已到跟前了。洋鬼又不会使刀，碰着这样的队伍，只好倒！从前打越南时，黑旗兵就是靠这武艺杀了多少法国鬼！”

烟馆门前的温江麻布门帘，猛然撩起，来了三个人。都扇着黑纸折扇，都是年轻人，穿着与神情，很象是半边街东大街绸缎铺上的先生徒弟样。一来，就有一个声大气的说：“我都不肯信洋鬼会打胜仗！…”

“比起刘三金来呢？”

全烟馆的人都翘起来。

“蔡大嫂是啥样的人？”

“这个我倒不晓得，只是我们号上的老主顾洪二老爷，他是蕃台衙门的师爷，刚才在我们号上说，洋兵打了北京城，董军门打了败仗。”

一个先来的烟客，便撑坐起来：“老哥，这话怕靠不住罢？董军门是啥样的人，跟我们四川的鲍爵爷一样，是打拚命仗火的，洋兵行吗？”

“你在那里看见的？”

顾天成恍然大悟：“你说起来，我看见过这个人，不错，是长得很好！两个睛同星样，材也比刘三金，又有颈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