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四川总督才奉到保护教堂，优遇外宾的诏旨，不到五天，郫县三dao堰便chu了一件打毁教堂，殴毙教民一人的大案子。上自三司，下至把总，都为之骇然。他们所畏的，并不是逃遁到陕西去的太后与皇帝，而正是布满京城，shen居禁内的洋元帅与洋兵。他们已听见以前主张灭洋的，自端王以下，无一个不受chu1分，有砍tou的，有赐死的，有充军的，这是何等可怕的举动！只要洋人动一动口，谁保得定自己能活几天？以前那样的大波大狼，且平安过去了，看看局面已定，正好大舒一口气时，而不懂事的百姓，偏作了这个小祟，这真是令人思之生恨的事！于是几营大兵，漏夜赶往三dao堰，仅仅把被打死的死尸抬回，把地方首人捉回，把可疑的百余乡下人锁回，倾了一百余家，兵丁们各发了一点小财，哨官总爷们各吃了几顿烧猪炖ji，而正凶帮凶则鸿飞杳杳，连一点踪影都没有探得。

总督是如何的着急！全城文武官员是如何的着急！乃至shen居闲职，毫不相干的郝同知达三，也着急起来。他同好友葛寰中谈起这事，好象天大祸事，就要临tou一样，比起前数月，萧然而论北京事情的态度，真不同！他叹dao：“愚民之愚，令人恨杀！他们难dao没有耳朵，一点都不晓得现在是啥子世dao吗？拳匪已经把一座锦绣的北京城弄丢了，这般愚民还想把成都城也送给外国人去吗？”

葛寰中黯然的拈起一块白果糕向嘴里一送，一面嚼，一面从而推论dao：“这确是可虑的。比如外国人说，你如不将正凶jiaochu，你就算不尽职，你让开，待我自己来办！现在是有电报的，一封电报打去，从北京开一队外国兵来，谁敢挡他？又谁挡得住他？那时，成都还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就cha起顺民旗子，到底有一官半职之故，未见得就能如寻常百姓一样？大哥，你想想看，我们须得打一个啥子主意？”

郝达三只是叹息，三老爷仍只吧着他的杂拌烟，很想替他哥打一个主意，只是想不chu。太太与姨太太诸人在窗gen外听见洋兵要来，便悄悄商量，如何逃难。大小姐说她是不逃的，她等洋兵到来，便吊死。chun兰想逃，但不同太太们一dao逃，她是别有打算的。chun秀哩，则甚望她们逃，都逃了，她好找路回去。

这恶劣的气氛，还一直布满到天回镇，罗歪嘴等人真个连zuo梦都没有料到。

云集栈的赌博场合，依然是那样兴旺；蔡兴顺的杂货铺生意，依然靠着掌柜的老实和掌柜娘的标致，别的杂货铺总zuo不赢它；蔡大嫂与罗歪嘴的勾扯，依然如场上人所说，那样的酽。

也无怪乎其酽！蔡大嫂自懂事以来，凡所欣羡的，在半年之中，可以说差不多都尝味了一些。比如说，她在赶青羊gong时，闻见郝大小姐shen上的香气，实在好闻，后来问人，说是西洋国的hualou水。她只向罗歪嘴说了一句：“hualou水的香，真比麝香还好！”不到三天，罗歪嘴就从省里给她买了一瓶来，还格外带了一只怀表回来送她。其余如穿的、dai的、用的，只要她看见了，觉得好，不guan再贵，总在不多几天，就如愿以偿了。至于吃的，因为她会zuo几样菜，差不多想着甚么好吃，就弄甚么来吃，有时不爱动手，就在红锅饭店去买，或叫一个会zuo菜的来zuo。而尤其使她欣悦的，就是在刘三金当面凑和她生得ti面以前，虽然觉得自己确有与人不同的地方，一般男女看见自己总不免要多盯几yan，但是不敢自信自己当真就是mei人。平时大家摆龙门阵，讲起mei人，总觉得要天上才会有，不然，要皇帝gong中与官宦人家才有。一直与罗歪嘴有了勾扯，才时时听见他说自己ying是个城市中也难寻找的mei人，罗歪嘴是打过广的，所见的女人，岂少也哉，既这样说，足见自己真不错。加以罗歪嘴之能ti贴，之能缠绵，更是她有生以来简直不知的。在前面看见妈妈等人，从早zuo到晚，还不免随时受点男子的气，以为当女人的命该如此，若要享福，除非当太太，至少当姨太太。及至受了罗歪嘴的供奉，以及张占魁等一般cu人之恭顺听命，然后才知dao自己原是可以高高乎在上，而把一般男子踏到脚底的。刘三金说的许多话，都验了，然而不遇罗歪嘴，她能如此吗？虽然她还有不gan满足的，比如还未住过省城里的高房大屋，还未使过丫tou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