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大嫂磕起来，虽不摇签，却要去摸铜羊。而两个铜羊边都挤满了的人，小孩尤多。

她的脸登时了起来，将田长瞅着，正待给他轰转去时，恰有一伙男女游人，一路说笑着，打从跟前走过。就中一个惹的年轻小，约莫十六七岁，材不大，脸天然红白，虽是小脚，却打扮成旗下姑娘样；罗长夹衫上，了件满镶的图鲁背心，上，当额一很整齐的长刘海，脑后则是一条绝妩媚的发辫，乌黑的发，衬着雪白粉的后颈，更为动目。她打从蔡大嫂边走过时，无意的，一双亮晶晶的睛恰就落在她的脸上，与她的那双澄澄的光，正正斗着；只是一闪就分开了。那年轻小走了两步，还扭转来，很大方的再看了她一。

三清殿上，黑压压全是人。女人差不多都是来烧香磕的，而男则多半是为看女人而来。女人们磕了后，有些就走，有些摇了签走，——十几个签筒，全在女人们的怀抱中响着，与铁罄木答的声音，搅成一片，光是掷木筶的士，就有好几人。——有些还要摸了铜羊才走。男们也有同着走的，那多是同路的，若为追逐好看女人而走的，则并不多；这因为在三清殿烧香的妇女，大都比男还丑，生怕你不看她，尚故意来挑逗你的一般中年乡妇们，纵有一二稍可寓目的，却都有悍不怕事的保护者随着在。城里大家人的妇女，本就不来烧香。所以在此地看女人的，也多半是一些不甚懂事，而倒憨不痴的男们，老是呆立在那里，好象滩的信天翁。

蔡大嫂要烧香，自应先到青羊，照规矩，还应该从山门土地堂前烧起，全庙中每一尊神像跟前，都须代一对小蜡烛、三红香、三叩首的。但她到底不是专为烧香而来，便只到大殿上，在三清像前，跪在许多信男信女丛中，磕了九个。

她忍不住把罗歪嘴的袖一扯：“你看，这小长得真好呀！”

张占魁拿手肘把他一撑：“哥，你瞧，已经有三条尾了！”

…”

·当蔡大嫂偕同罗歪嘴几个男，坐着公车来到二仙庵时，游人已经很多了。

田长把鼻一耸：“岂但长相好，你们闻，多香！”

蔡大嫂却不表示弱，把那些女的看着笑了笑，便登登登的提起她那平底鞋，一气就走上了降生台；站在小殿外，凭着短墙一望，一片常绿树将光阻住，并看不见甚么。下了降生台，又上得台，这已比一般妇女了，她犹不输气，末后，还能走上最后的阁，也烧了香。不过，来以后，挤到八卦亭侧，看见旁边一个荞面摊，坐了好些男女在吃荞面，便也摸着板凳，坐将下来。

罗歪嘴拿四面一扫，看见一般看女人的男，都涎着睛，把蔡大嫂盯着；许多女的也如此，似乎比男还看得刻些。他心里很是兴，同时又有嫉妒；他愿蔡大嫂到尖，到惹人睛，到引人的羡慕，但又不愿她被人看狠了，似乎看得人过多，而看得过甚，又于他有损一样。他遂鲁的从人丛中把她手膀一拉：“走罢！不摸了！”

罗歪嘴：“不吃这个，我们歇一会儿吃馆去。”

此外，在对门河岸侧，还有一个极小巧的所在，叫百潭。是前十数年，一个姓黄的学政造作的假古董，也还可以起坐。

平日本可借给人宴会，到赶青羊，更是官绅宴集之所了。

田长在旁边笑：“那个叫你逞呢？小脚，到底不行！”

她还有依恋样，但看见罗歪嘴的神气很凶，只好跟着他，穿过大殿，来到观音殿；这里更是要烧香了。然后绕到殿后，只见两侧台之上，上下的人很不少。成都是一片平坦地方，没一山陵邱阜，因此，大家就对于一个几丈的土台，也是很兴会；小孩尤其兴，从石阶上飞跑下来，又翻飞跑上去，大人们总是不住声的喊说：“别跑了！回去要闹骭痛的！”妇女们因为脚小吃力，勉上去一次之后，总是蹙着眉，红着脸，撑着腰，要息好一会，还要说：“真累死人了！再也不爬这地方了！”

罗歪嘴：“官宦人家的小，本底就养得不错，细，眉清目秀的，再加以打扮得俏，放在这些地方，自然就众了！

她抿着嘴笑：“我那里要吃荞面？你不晓得，我两只脚胫都走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