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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眼镜要去哪里,但眼镜似乎自己是很清楚的。
眼镜偶人般一跳一跳地越过山谷,掠过平原,直往主峰跑去,那模样便像一个稚气可爱的小男孩。那尊观音像,就在山顶上冷漠地俯视着他的到来。眼镜跑几步,便朝观音像望上一眼,眼神里放射出倾慕的光线。
上主峰只有一条道路。林荫密布,鲜花盛开。有一些男人和女人的尸体就零乱地搁放在路两旁。
小昭担心中途会有女人设伏,怕眼镜遭遇不测,紧紧端着枪,提防着,随时准备射击。
他心里却想,那句话没有错,女人是祸水呀。
然而,像他与眼镜这样的优秀分子,却被这祸水吸引来了。因此,还是那个老问题:比祸水更可怕的是什么呢?
就像错综的林荫一样,小昭的心情完全迷乱了。他担心,自己这样下去,就要变成眼镜第二了。他的脚步踉跄起来。
这时,如果真的出现荷枪实弹的女人,一定能轻松地放倒这两个男人。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岛上的女人真的都被这帮靠药力支持的男人杀绝了。
眼镜一刻不停地攀爬,也不歇息,一口气来到了山顶。过了一会儿,小昭也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
小昭看见,三十三米高的观音像亭亭玉立,少妇一般,在山顶上深情脉脉地凝望着海平线,略带哀怨之色,像古代诗歌中的女子,翘盼着远出经商的丈夫早日归来,而事实上,那负心的男人早已醉入青楼了。
但或许,这种感觉,不过是小昭的移情吧。这一刹那,他却似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信念。他带着怜惜而钦佩的心情去看这观音,见她的两只匀称的手臂向两侧打开,呈十字形平抬起来,柔顺地伸展出去,袒露出了光光的胳肢窝。观音像是全铜铸就的,颀长的颈部完美如天鹅,Rx房大小适中,娇嫩坚挺;腹部平坦,肚脐很深。原来想,下体会遮覆着哪怕一瓣狭小轻薄的莲花,但现在看到,竟是裸露的,性器官做得很夸张,跟那种旧石器时代的女性崇拜图腾一模一样。这时的感觉是,观音才是这岛上的至高统治者。
观音的身体上没有任何被外物撞过的痕迹。那么,那天深夜里持续数分钟的火光闪现,到底是什么呢?是海市蜃楼,还是小昭的幻觉?
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观音像呈现出了空军雷达天线的特征,小昭当时还想,它该不会是连接到某个星系的什么转换器吧。
近距离地面对观音像,小昭才由衷地觉得,有关她的来历,真的成为一个大问题了。它既不像是由俱乐部修建的,也不像是这岛上的女人们合力筑造的,更不像是来自客人们的捐赠。
总之,在小昭的心目中,她便像埃及金字塔那般神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眼镜来到山顶,紧张的神情便一下松驰了。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的眼神直愣起来,头发也像在电荷的作用下根根竖立。小昭怕被眼镜发现,急忙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一颗心却悬着。
他看见,在观音像的基座处,刚才还是空空的,现在,端坐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就像是从风景中幻化出来的。小昭觉得,她似乎在等待着眼镜的到来。
这个女人,使小昭屏住了呼吸。她的容貌与身体无一处不完美,的确是这岛上女人中的极品,甚至,是整个人类中的极品。用尽言词,也是形容不出来的啊。
她令小昭想到了宋玉笔下的巫山神女。眼镜说得不错,她大概真的是观音的化身。
眼镜傻傻地张大嘴,脸上的肌肉也扭曲了,渴慕地仰视着仿佛是自天而降的女人。眼镜此时的模样,与刚上岛时,是大不一样了。
女人的目光,也直端端地落在眼镜的脸上和身上。她似乎有些吃惊,又像在意料之中。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站起身来,朝眼镜走近。
眼镜迟疑了片刻,很快便果断起来,也大步朝女人走去。眼镜满面笑容,使小昭又一次大为困惑。他从来没有见过眼镜竟有这般纯洁灿烂的、大男孩般的笑容。
俩人走到对方跟前,便停下脚步,互相看了一阵,然后,像久别的情人一样,用力地拥抱在了一起。
给小昭的感觉是,刚开始,是眼镜主动一些,但很快,女人变得更积极了。
男人与女人之间取得了一种少有的平衡。小昭期待而担忧地想,这会是短暂的么?
这时,意识到了手中武器的冰凉。
热烈地长吻之后,眼镜和女人滚倒在地,进入了疯狂做爱的阶段。
小昭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两眼变得火辣辣的。他从来没有见过眼镜这么投入。他有一种想哭的心情。青春早逝的退潮,又汹涌地暴涨了回来。
他目不转睛看着地上滚动的白皙肉体,感到说不出的美妙并难受。更多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眼镜的身上。眼镜美美地闭着眼,狂烈中贯穿着一种柔顺平和。
眼镜的表情像是升入了天堂。这个时候,小昭忽然觉得,眼镜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真正的英雄气质。而这在小昭的身上,却是一直缺失着的。
小昭痛苦地闭住眼睛,却又忍不住要去看结合在一起的两个灵魂。那是城市阴沟里的铜臭男人与奇妙岛屿上天工造物的合体呀,却因此拥有了矛盾统一中的高度完美性,犹如原子核由强力粘合在了一起。宇宙又回到了它的开端。
慢慢地,在小昭心中,升腾起了一股熊熊的妒火。
这时,他听到观音像的头顶上,乌鸦怪叫了一声。
像听到口令,小昭举起了枪,准星随着滚跃着的肉体而移动。
这一刹那,小昭意识到,他所要去破坏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为自己的行为而震惊了,枪口也剧烈摇晃了起来。但就在要放下枪来的瞬间,他却扣动了板机。
【三十二、阉割】
眼镜沉闷地“噢”了一声,身子像油烹对虾似地跳动了一下,从女人身上秤砣般跌下来,滚落到了一边。
天哪!我都做了什么呀!小昭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见,眼镜下体那玩意,还笔直地挺立着,青筋暴起地指向湛蓝无云的天空。
这一发子弹,从眼镜的后背射入,打在了他的心脏部位。但眼镜没有马上毙命,他斜着朝小昭看了一眼,那目光里竟是充满感激。
然后,眼镜头一歪,便一动不动了。
这时,乌鸦的怪叫,变得像是笑声了。
小昭全身泛涌着一种射xx精结束后的放松,但很快地,又如每次手淫后那样,悔恨不迭起来。
他给予的,其实便是眼镜所一直渴望着的吗?那么,眼镜对惩罚的向往,也就是一种真实的情感了,那也便是眼镜从童年起便淤积在内心的腐殖潭中的吧。
眼镜终于完成了自己毕生的信念。但是,究竟是否如此呢?眼镜最后的那个眼神,究竟要传达什么呢?小昭感到实在没有把握。
女人还躺在地上,怅然若失地看了一阵蓝天,随后,迷惘地慢慢欠起身来。
她先去看悄无声息的男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和嘴唇“啊”了一声,又迅速抬起头来,去看站立着直发抖的小昭,神情中透出莫大的困惑不解,但很快地,就转变成了羞愧、恚恨和敌对的表情。
小昭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等待接受母亲的惩罚。
女人又悲戚地俯下身,去看慢慢凉下去的眼镜。她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仿佛要使他醒转。她一旦证实这已不可能时,便放声大哭起来。
小昭感到,面前的观音像,随着这哭声,正在一点点坍塌。乌鸦这时像一个陷入长考的智者,歪搭着脑袋,不做声了。
女人哭了半天,才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到小昭仍然没有走,更加困惑了。小昭打了一个寒战。女人的眼睛中放射出一种野兽吃人前的木然光色。
俩人对峙了一阵。小昭浑身是汗,终于抵抗不住,不禁往后挪了挪脚,这个动作提醒了女人,她霸王龙一般向前伸出双手,舞了舞,朝小昭一步步走过来。
这个姿态使小昭仿佛看到了活着时的眼镜。
小昭开了一枪,好像是击中了女人,她摇晃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白,却笑了一笑,继续走过来。小昭又连开两枪,但因为手在颤抖,子弹都偏离了目标。
不容他再开第四枪,女人已走到了小昭面前,劈手夺过枪,一把便把它折断了,看也不看,便扔到一边。女人僵尸般地继续狞笑着。
小昭紧张地注视着女人的每一个细微举动,觉得分外的熟悉。他不停地往后退,却不敢转身逃跑。他认为,眼镜的灵魂,此时一定附体在了女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捕获者与被捕获者的身份形成了彻底的转换。
女人的手忽然抓向了小昭的面庞,小昭猛地一闪避过。女人又劈空抓了两把,在小昭脸上刨出了深深的数道血痕。小昭继续左右躲闪,忽然,他的手不经意触到了一样东西。那是挂在腰上的日本军刀。
他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又一闪,然后大步往左后方退避。女人看着小昭害怕的样子,哈哈大笑着继续逼过来。这时,小昭一侧身,猛地抽出刀,又站正了,双手高举,以闪电的速度朝女人直面劈了过去。不料女人却更灵敏,一晃便躲开了。
长长的刀刃在气流中剥离出尖锐的哨音,划了一道空落落的半弧,从小昭的额头、胸前经由腹部,最后落向了地面。
小昭下身一阵剧痛。他悲喜交加地朝下看去。
两腿之间的草地上,出现了一滩红色的液体,正在烟云一样扩散。还有更多的鲜血,正汩汩地从小昭下体的某个部位淌下来。
小昭一刀没有砍中女人,却割下了自己的生殖器。
他疼痛难忍,惭愧难当,扔掉刀,双手去捂住下面。就在这极度的痛苦和羞怯中,小昭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意外的喜悦。
他的全身心都荡漾着十三岁时抚摸女孩阴部的神奇感。他意识到,渴望已久的惩罚,终于来到了,虽然,迟了二十三年。
疼痛和羞惭紧接着引发了另一种欲仙欲死的快慰。上岛第一天,在目睹男人被女人砸死时,小昭也曾有过这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而现在,失去了宝贵的器官,这种感觉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来得更加真切了。
小昭才明白“无”较之于“有”大概更能让人返朴归真吧。
拼尽全力捂住下身的小昭,嚎啕大哭,既是负痛所致,也是喜极而泣,反倒使女人怔住了。她惶惑而恐惧,满脸的不知所措,一会儿转眼看看眼镜的尸体,一会儿又掉头看看小昭。慢慢地,眼中涌出了泪水。
她的眼光变得柔和了,野兽的神色消失了。她不顾自己身上也流着血,跌跌撞撞走过来,略显紧张地伸出右手,迟疑了一下,便在小昭的脸庞上温柔地抚摸起来,像是母亲在安慰受委屈的孩子。
然后,她轻轻地吻小昭的面部、眼脸和嘴唇,又跪下身,吻他的下体,并伸出舌头,去添食小昭伤口处冒个不停的热血。小昭的疼痛顿然减轻了,而心底那股欲望,却猛然间不可抑止地上涨到了最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