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脑袋,说:“兴华…儿子…”这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模糊不清“爹问你,你到底…给爹说实话,你为什么不回学校?”
在这一瞬间,赵兴华愣住了,尽管他知道这个问题早晚会彻底地暴露在他和父母之间,但是他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赵兴华看着父亲那双干枯而充满期待的眼睛,在这一瞬间,他决定把自己被迫离校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告诉父母。一向诚实的赵兴华对自己心中的秘密总是有一种沉重的心理压力,或者说有一种惶惶不安的感觉。
就在他即将张开嘴巴时,赵兴华突然愣了一下,他从父亲的目光里看出更多他过去从没有发现的东西,那是父亲二十多年的寄托和希望,那是父母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成果。他怎么能突然之间毁掉父母的所有寄托和希望呢?他又怎么能够亲手扼杀两位老人的生命呢?他不能这样残酷,更不忍心把刀子向父母的心脏刺去。父亲一辈子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他的身上,如果他真的如实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父母亲,那么他就像手持一把利刃,突然间刺进父母亲的心脏。他不成了一个刽子手了吗?说不定父亲会一蹶不振。想到这里,赵兴华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语。他呆呆地低下头。
赵兴华镇静了片刻,平静一下情绪,坦然自若地说:“爹,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你到底听到谁说了些什么?”
“儿子,爹也不相信,我了解自己的儿子。”赵天伦满怀希望地看着儿子,目光里透出几分自信“别看我当了一辈子农民,可我知道该怎么去做人!”
可是当赵天伦说完这番话时,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失意和空虚,好像自己心中的底气也不那么足了。这是他平生以来很少出现的窘况。虽然赵天伦这辈子都在为全家的温饱而奋斗,可他时时都在盼望着儿子出人头地,为他赵家光宗耀祖。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奢望。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他做人的准则,他爱护赵家的利益和声誉,从来没有含糊过。他不相信儿子会讲假话,可是他心里像镜子一样明白,儿子的事不知道被村里人传成什么样子了,想到这事他就有说不出的闹心。他想吼,想大声斥责儿子,可这个刚强而又固执的农民却是粗中有细,他不愿意把家“丑”外扬出去。但他还是反复追问儿子,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上学?为什么要扩建猪圈?那个黄姑娘又是来干什么的?
赵兴华这时才进一步了解了自己这个识字不多的父亲,原来父亲的心里装着那么多深刻而又隐秘的事情。
三
表面上,赵天伦还是不声不响地守着他的承包田,出没在自家的院子里,可细心的人一定会感觉到他的额头上添了不少皱纹,眼中添了几分忧愁。赵天伦心中的滋味只有老伴孟玉花清楚,老两口常常是闷闷不乐地想着各自的心事。有时赵天伦会在心中忽而想起那天乡里的小邵和洪支书来他家之前那几声乌鸦叫,从那之后,他几十年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了,甚至经常半夜被那些莫名其妙的梦惊醒。难道生活就不能给他一点幸福和欢乐吗?儿子是他生活的全部,他体会到的幸福只是短暂的。现在他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起来,听到儿子出事的消息,回来后病了一场,现在他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如以前了,但是他不相信,心里还像年轻时那样,想着许多他准备干的事,有时感觉到自己还像三四十岁一样。可是突然间,他怎么就不那么顺心了,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呢?
赵兴华根本没有料到,就在他和父母之间如同玩了一场游戏和魔术时,生活在另一方天地的洪燕正趁着父亲不在家时,和母亲进行了一场谈判。
洪有富家现在的住宅虽然还是多年前的老房子,可在大塘沟村还是令人瞩目的。首先是院落前面那片宽阔的水泥地,这是洪有富近几年来新修的,专供他停车使用。仅凭这片宽大的水泥地面,那是谁家也不可比的,紧接着水泥地的是朝南的四间砖瓦平房,院内栽着各种花草。左边是高大的葡萄架,架上青绿的葡萄已经有黄豆大小;旁边的月季花正争奇斗艳。后面的正房虽然也是四间平房,装修得却是十分豪华。东面两间是父母的卧室,里间是一张大床,外间为父母休闲会友之用。西面两间同样设置的房间则是女儿的天地。
前屋自然是洪家厨房、餐厅和一个偌大的客厅。晚饭后,洪燕的母亲高秀玲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洪燕悄悄地来到母亲身边,母亲正全神贯注地看电视,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到来。
洪燕转来转去没想出什么好办法,犹豫了半天,走到母亲面前,拿起母亲的紫砂茶杯,说:“妈,我再给你添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