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

临近中午时分，笼罩在黑山坳周围ru白se蒸气样的东西还没有退去。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多缥缈半透明的白纱！就像一笼ju大的白帐子，把黑山坳、把大塘沟给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黑山坳地带一年四季多雾，这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了，可yan下正是秋高气shuang，像这么大的雾，还是tou一回。

秋后的山村并没有什么农活，一大早，赵天lun背着双手沿着黑山坳下的燕子河堤不jin不慢地晃悠着，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只要天气晴朗，他总是一个人天一亮就来到河边，像城里人一样晨练。看上去他是那样悠闲自得，连眉mao胡子上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也浑然不觉。

只有五十五岁的赵天lun，额tou已爬满皱纹，tou发hua白，面颊凹陷，眉却nong1而黑，目光shen远，双chun总是jin闭，嘴角微微下垂，狭长的面bulun廓分明，这使他看上去表情严厉而且刚毅，过早的衰老并没有掩盖他的矍铄与清癯，瘦高个子显得tingba而健壮，宽宽的肩膀，有一zhong不同于庄稼人的特殊气质。这会子谁也不知dao他又在想些什么。

如今的村子很是冷清，像赵天lun这样年纪、这样shenti的男人，至今还jian守在农村这块黄土地的农民已很少见了，但赵天lun却始终守住这块gen据地。可他的心里有他的信念，有他的乐趣，他离不开生养他的这块土地。这份眷念，始终难以割舍。

就在赵天lun刚要进自家院门时，touding上方枣树枝里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赵天lun的心一沉，眉宇拧成一个疙瘩。在黑山坳地区，谁不知dao乌鸦当tou叫，预示着不祥之兆！

赵天lun闷闷不乐地在家门口停住了脚步，心脏怦怦tiao个不停，他不希望把这个晦气带进家门，抬tou向天空看了看，又回tou向门前的水塘走去。也许他是想把这个晦气抛到水塘里去。老伴在院子里瞥见他，叫他吃饭，偏偏这时右yanpi又tiao个不停，他更加不安起来了。

赵天lun只好进了院子，大步跨进灶房，刚端起碗，筷子还没cha进饭里，门外突然传来沙哑的叫声：“老赵，赵天lun…”

这声音听起来虽然并不陌生，此时却如一声惊雷，赵天lunnie着筷子的左手微微颤抖了几下，突然僵在那里一动不动，jin闭的嘴chun嗫嚅了两下。老伴孟玉hua正在锅上盛菜的手也停了下来，不知dao是这声音太特别，还是这声音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力量，碗里的菜汤洒chu来了，她也没有gan觉到。

两口子都听chu来了，那喊声是洪有富的。洪有富是村支书，又办了几个工厂，平日既忙着村里的那些大事，又忙着工厂里生产、销售，哪有工夫到他这样一个普通农民家来呢？除非有什么大事！什么计划生育超生、发生大的邻里纠纷，可他赵家什么事也没有啊！儿子赵兴华正在读大学，女儿又嫁到外村，一切如常，可这明明是支书的声音。

不容思忖，洪支书那门板似的宽shen材已经chu现在院子里，shen边还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青年。赵天lun急忙放下碗，从厨房里迎chu来。洪有富的脸上并没有往日威严的表情，而是满脸的无奈。

“支书，您…”赵天lun下垂的嘴角微微地有些上扬。

洪有富一把拉住赵天lun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老赵啊…走，进屋说话…”随后又指了指shen边的青年说：“这位是乡上的邵同志！”

乡上的邵同志！赵天lun愣愣地站在那里动不了tui，乡上的干bu来干什么？他这辈子只和黄土地打jiaodao，虽然赶集时也望一yan乡政府的大门，可在他的yan里，那简直就是天堂，他这辈子是不可能知dao里面是什么样子的。乡里的干bu那还了得，那些干bu是三tou六臂，还是什么样子，他没想过。怎么今天乡里的干bu会到他家来，这个老实本分的农民似乎有些不相信yan前的现实。他仔细打量起这个年轻人，小伙子中等个儿，板刷tou，yan睛里满是焦急，面se红彤彤的，白se衬衣外面罩着一件灰黑se的ma甲，桂圆黄的夹克搭在臂弯里。赵天lun觉得这个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和自己的儿子赵兴华没有什么两样，或者说他的长相还不如自己的儿子。

赵天lun不知dao邵同志是什么官，此时此刻，他想到自己的儿子赵兴华。yan前这个邵同志和儿子年龄差不多大。但他jian信自己的儿子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wu。

正当赵天lun的思想走神时，洪有富突然拉着他一边往堂屋走去，一边说：“走，进屋！”

洪支书的态度不仅和蔼，而且十分恳切，这更加让赵天lun受chong若惊了。

洪有富是赵天lun见过的最大的官，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村支书，是黑山坳四乡八邻赫赫有名的大人wu。洪支书上一次来他家，是三年前儿子赵兴华考上大学时，an照当地的风俗，村民家里凡是遇上婚丧嫁娶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