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没见了,世子爷倒一点没变。”
“总是窝在这种地方,脾气差了许多。”说着向范树安身后道“适才多蒙范叔叔府上的人相助,这位……”
范树安招手道:“理康,过来给世子爷磕头。”
“小的范理康,世子爷吉祥如意。”这条大汉比身材高挑的洪定国还高出一个头,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厚厚的嘴唇,看来木讷少语。
范理福也过来重新见礼,洪定国这才领军向山内归营,忽而想到一事,忍不住问道:“范叔叔才刚在山上做什么,弄得这伙强人立即退兵而去?”
“也没什么,”范树安不住微笑“不过是打了个招呼,说世子爷在这里。”
“啊?”
“他们早知世子爷在此的心意,既然大家都心领神会,逢场作戏,万一今天误伤了世子爷,跟洪王结下梁子,只怕老王爷一根手指就能碾平他们多峰廿寨,还不如见好就收。”
洪定国笑道:“也难怪,这一年来总算相安无事。”
一道金光突然射在队伍跟前,原来大雾渐散,日出喷薄,青色缓坡在阳光下现出一片雪白连营。
范树安眯着眼点头,缓缓道:“背靠山势,水源贯通,出入开阔,不错。再过几年,世子爷也象老王爷一样,是领兵征战的帅才。”
洪定国道:“范叔叔这是在取笑我,父王二十岁上就将兵出塞,与匈奴血战了,做儿子的如何企及。”
“非也,以世子爷的资质,的确称得上是今世的人杰。”范树安说到这里,语气却变得阴郁异常,洪定国甚至觉得他隐隐地叹了口气,让人觉得甚是不祥。
范树安在多峰营中监军不过半个月功夫,朝廷征粮的旨意就下来了。往洪州宣旨的只是司礼监的内臣,洪定国派了五百人迎他进营,问起才知道不止藩地,皇帝向各州各府均派了人监督粮草,征调税银。西边洪州的征粮官姓高,名厚,字以仁,原是户部青洪司郎中。洪定国闻言对范树安笑道:“原来户部还有这个司?这些年来青洪两州的钱粮一直由洪王自管,我道这个司早撤了呢。”
范树安道:“天下毕竟还是当今皇帝的,世子爷千万别作这等言论。这个高以仁我有耳闻,他虽非刘远一党,对撤藩一事,却极为热衷。说起来,这个人年纪不大,倒和老王爷有些过节。”
“过节?”洪定国奇道“可这个人我闻所未闻哪。”
范树安微笑避开洪定国的话头,只是道:“皇帝派高以仁进洪州,是想老王爷有了公报私仇的这个忌讳,不便对他下手——皇帝身边颇有些高人呢。”
洪定国冷冷笑了一声,道:“高人?难道范叔叔也和皇帝一样,以为这天下还有什么是我们洪家不敢下手的么?”
范树安笑道:“呵呵,只怕老王爷和世子爷是一样的心思。”
庆熹十一年,高以仁时年四十一岁,他在乾清宫向皇帝叩头辞行的时候,大太监吉祥就看出他印堂发黑,头上乌云笼罩,虽然吉祥没有料到高以仁的命运是被洪定国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的,但是他总觉得这个高家耿直的后裔此行生死未卜,前途堪忧。
吉祥不是多嘴的人,尤其是这种话,就算是对如意和辟邪也不能随便乱说。此时中秋早过,就快入冬,宫里却由司礼监领头,乱糟糟正在裁减各宫用度,就算是主子们贴身的奴才,一样也是将月例银子裁了三成有多,如此一来,司礼监难免成了众矢之的,就连如意这样任性洒脱的人也开始谨言慎行起来,更何况吉祥从来老成稳重。
往年要忙着做冬衣棉袄的针工局倒是因此偷闲,除了谊妃待产,还须准备些婴儿衣裳之外,合宫上下无人再做新衣,整个衙门的人只得将内府供应库里的缎子不断整理挑拣,只剩管理太监张固在宫内值房里闲坐,大晴天暖洋洋的太阳透过窗户晒在身上,张固岁数也大了,渐渐合上了眼打盹儿,突然听见帘子哗啦一响,睁开眼正瞧见一个青衣身影望里一探头。
“哪个小猴崽子,滚进来。”
门口小顺子笑道:“张爷爷,您老清闲着呐?”
张固慢慢仰起身,端起茶碗漱口,小顺子抢过痰盂伺候在下面。
“你小子来干什么?你师傅好些了没有?”
“还那样儿,”小顺子叹了口气“咳喘些,也没别的不好。我师傅让我来给张爷爷请安,问问张爷爷衙门里有什么差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