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俱各心服，七八赞扬称颂：“圣明烛照，鉴万里！”“庙谟运独圣躬清明！”“机断置宄难藏！”…一片嘈杂奉迎中，乾隆的心情渐渐舒展畅快起来，看了看怀表，惊讶地说：“已经快到未时了！今天议政忘了时辰——朕不赐宴了，你们到军机伙房里用餐，该办甚么事办去。老五留下和朕一用膳，皇太后皇后还要见他。就这样，跪安吧。”

乾隆顿住想了想，对卜义：“你去传旨吧！”待卜义去，乾隆苦笑了一下说：“你们要密勿谨慎，和福康安擒蔡七一样攻其不备一网而尽。这想怕不是好的？只是如今官场还有何密可保？不夺王禀望的职，他一个六百里加急给勒尔谨报信，待钦差大臣到甘肃，串供也串好了，帐目也弥妥了，查起来加倍艰难！只有先革掉他们的职，打了他们阵脚，变成没有的一群苍蝇。钦差一到，事虽，却容易串了他们的琵琶骨！”岳钟麒笑：“想不到整治污吏和打仗一个模样。才听着，这是奇兵直捣老营，中军指挥打，然后分割歼灭。”乾隆略带得意地一笑即敛，说：“这比打仗难！战场上敌我分得明明白白，这里都穿的是朝服朝冠，都是熟人同乡同年上下司老朋友！不是朕要拿他们当敌人，是这省官员和朝廷过不去——如不痛加整治，各省效仿如法炮制，大清就完了。朕岂肯轻易将今日大好局面轻轻断送，辜负列祖列宗的期望？”

“请稍候！”尹继善忙摆手止住了，向乾隆连连顿首“皇上今日听的都是才们的一面之辞，算不得铁证如山。万一其中别有委屈，才一言造甘省百官惶恐不安，此罪百莫赎！求皇上查明再办！”纪昀也：“王禀望的案扑朔迷离异常繁复。臣以小人之心度之，他是听说尹继善回来，恐怕甘省捐监冒赈事情败，来见驾一为取巧讨好，二为探望风。不如假以辞，赏收他的书，令他安心回去供职。此刻似乎不必打草惊蛇。”

！”

“这和恒他们的案不同。”乾隆揩了一把脸，心神安定了一，脸仍十分郁，坐得久了，有麻，地偏，由小苏拉太监跪着替他穿上靴，下榻来徐徐踱了几步，已经收了悲凄之容，铿镪的音调里带着丝丝颤音说：“这是一省官员串通作弊，有类似雍正年间山西诺一案，甚或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情理而言，害民欺君邀功罔上殆误军国大事，如此丧心病狂的国蠹民贼，断无可之理。这个案由阿桂领衔钦差查办，大白于天下以贻天宪王纲！彼既泯不畏死，朕又何惜三尺龙泉染血？”他仰首看着殿的藻井，象穿透屋宇在遥视天穹，久久才长太息一声“——‘以宽为政’，是要与民休息，百姓富社稷女，不是养痈为患。养得遍天下城狐社鼠壮了，拱塌朕的紫禁城！唉…看来还是朕这皇帝凉德薄能，不能恪臣下，以至于官场如此鬼魅横行肆无忌惮啊！”几个臣原本直坐听他训诲指令，未了这几句罪已诛心之语说得众人无不悚然栗。连弘昼在内，忙都离座伏首，连连叩。乾隆还要接着说，见卜义来，问：“有甚么事？”卜义见众人都跪，忙也跪了说：“浙江巡抚王禀望求见主！”

众人本就跪着，纷纷叩谢起辞。乾隆叫住了岳钟麒，却没有立刻说话，良久，拍拍岳钟麒肩，喟然说：“前朝留下的老将军，能总揽全局野战的，只剩下东公你了。本来他们议事你可以回去歇息的，留下来是看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看来你神不亚于他们几个壮年书生，朕心里甚是欣——这是国家城之宝啊！你说是不是，老五？”弘昼笑：“那是当然！老家伙真行！上回和弘瞻两个还在议，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矍铄，他敢是人参鹿茸整日填着？我们兄弟除了皇上，谁的也没法和你比！”岳钟麒笑：“皇上赐我的人参有十几斤了，只是熬夜时才舍得用一。才是上金刀生涯，老行伍吃吃饭练把式养着，自然结实。爷是金枝玉叶，怎么和才这砍

“他没说，才也不敢问，只见抱着一摞旧书，看样是呈御览的…”

他悲不自胜如泣如诉。众人替他想，天天四更起来见人办事到半夜，里里外外文事武备一不到一事，一波不平再起一波，总想把天下治得四面净八面光，却时时有人和他专门作对似的，事事都不顺心，皇帝当到这份上也真苦真难…心里替他难过，却也无可安。想想几个军机大臣各守一方，也都累得骨酥，仍旧四方走风八面漏气，又是奇怪又是不能咽这气，沉思默想着也觉心酸。王八耻早拧了一把巾，小心翼翼捧给乾隆，又给几个大臣送巾揩泪。

“说曹，曹到。”乾隆脸上掠过一丝狞笑“他有甚么事？”

乾隆一下想起，是在宁波王禀望陪驾时，自己曾说天一阁藏书有一宋版朱熹注《论语》没有见到，是一憾事，想不到他这么快就给自己来了。但他此刻对宋版书已经毫无兴趣，因冷冷说：“你去传旨，他东窗事发了！今日就有旨意，他和勒尔谨革职听勘，由刘统勋派人查看家产！书，留给自己好生读！”

“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