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说到这里一笑。屋里的人连侍候的丫都听呆了。玉倩端着茶、怔怔地问“六爷，后来呢？”翠儿也笑，说：“六爷没去鼓楼说书，真到那儿练摊儿，还有别人吃饭的地方么？”刘统勋说：“这就恰到好。再往下说，无非众人如何磕谢罪，赔情歉，说尽了也就无趣了。”

提到乾隆，李卫的睛灼然一闪，又渐渐黯淡下来，嗓音变得更加涩嘶哑：“刘康的案，李卫对不住主。李卫一辈…吃斋，临死吃了狗，我真后悔死了。如今我的病就是报应。士奇未必还活着，就是能来，也是治病治不了命啊…”说着，两行浊泪淌了下来。傅恒笑：“你看看你！说着说着又来了。士奇活着呢！”

“于是师生两个直趋盐商家。那盐商见了老师自知失礼，倒不好意思。当时正在安座，首位还没定下，也就虚招呼一声，说‘首位给你留着呢！你教小儿半年，也不容易，又是斯文中人，就请上座！’这盐商原以为他不好意思，要谦让一番，谁知这士奇毫不谦让，一就坐了下去，泰然自若用桌布揩揩手，端茶就喝。

“他…死了…”

“那年过中秋节赏月，又是老生辰。盐商大发请帖，请了当地县令、县丞，还有各个盐号掌柜的，扬州有名的缙绅、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院里摆了几十桌筵席。上上下下足有二百多人，一来贺寿，二来也在席间讲说生意。偏偏疏忽了，忘记下帖请儿的老师。士奇也不在意。

屋里几个人不禁都面面相觑。因为傅恒和刘统勋都知，浙江已报来信息，士奇一个月前已经无疾而终。顿了一下傅恒又：“别尽说病了。我跟你说个士奇的轶事。他六十五岁赐金还乡，作养得健壮，忽然发奇想，去游历，转来转去转到扬州，不料就把上的钱化得光。”

“谁说的？”

“客人们起先碍着面，不好说什么，都只侧目斜视。见士奇毫不惭愧，直将众人视有若无，越发耐不得。酒过三巡盖住了脸，一位盐商终于忍不庄，问士奇：‘老先生，您这辈坐过几次上首席位呀？’

“‘十三岁学，十六岁乡闹举试，得中名解元。’士奇笑嘻嘻说，‘南京贡院设鹿鸣筵，我坐首席首位。’他这话一说，所有的人都像突然挨了一闷，呆若木愣在座上，一时变得鸦雀无声。不知是谁，慌得将碗拂在地下，‘砰’地摔得稀碎。满座宾客静听士奇说话，‘二十六岁独闯京师，在名相明珠府为西席教师，受康熙爷知遇之恩，荐为博学鸿儒科，取在一等额外之名，朝廷于文渊阁设筵，天亲自相陪，太执壶劝酒，不才忝在首席首位——这是第三次。”士奇不不慢举起三个指，侃侃而言。‘次后为相二十年，又主持篡修明史，官拜文渊阁大学士、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太太保。五十五岁荣归故里。在赐金还山之日，天率百官于仁阁设筵饯行。这一席仍是我首座首席，这是第四次。’他笑站起来，说：‘今日第五次，可以休矣！’说罢便走。此刻所有的人都已离席，人人面如土，个个呆若木。”

“那有什么要？”翠儿说：“他当了二十年宰相，在扬州、苏州官的门生有的是，还怕回不去家？”

“倒是盐商的小儿气不忿，跑去私塾叫老师，一五一十说了。士奇也这孩，说：‘既如此，我陪你闯席去，咱们和他们逗乐玩儿。’

“此时正是‘朋’满座，单是上席就有两个举人的现任官，府里当过师爷的缙绅，其余的也都是财雄一方手极大的富豪，见是一个瘦的穷先儿坐了首位，人人似吃了苍蝇般腻味，睛鼻打哈欠咳嗽的，什么怪相都有。主人更是早已变，一肚的无名火，笑着请众人席饮酒。士奇也就一个饮了。

“这个故事有趣儿。”李卫笑说“江村一世洒脱。从秋风秀才到潦倒举人，成为一代名相，又飘回南山悠然自得，真令人羡慕！”其实，傅恒讲的这个

”翠儿笑：“刘大人方才也说，这天杀的就是不信！六爷总不能也来糊你吧！”傅恒，笑着看看刘统勋，说：“老刘也不是糊人的人。上回圣上说起你，说已经派人去钱塘，要请士奇来京，一边著书，一边给王公大臣们治病。他来了，什么病治不好。还有皇上一直挂念着你，这也是你的大福气，什么灾星退不掉呢？”

“我知。”李卫惨然一笑“所以我说我不成了。我的心明亮得很，什么事一说心里就觉得了。”

“‘五次。’士奇添添嘴，说，‘嫁，我代父亲，送她到夫家。设席相待，我坐了首桌首席。’

“席上传来众人一阵轰笑，有人科说：‘那算小老丈人，这席坐得！’

傅恒笑“要借钱他就不是士奇了。他找了个当地熟人，给一家盐商当私塾先儿。这家盐商三个儿，两个大的都经营着门面。小的还小，请了士奇，不过教儿认几个字，将来能看帐本。所以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