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王却不似儿多话，躬应“明儿就照爷的吩咐办。”

她絮絮叨叨“埋怨”傅恒不会作养，傅恒只是搂着她眯着听，慢慢的，已是呼均匀微起鼾声，中仍喃喃地应答“我结实着哩…哪里一时就不中用了呢？有些留心不到的去，你要多心…我还惦记着抄写雪芹的《红楼梦》…怡王府送过来，抄了赶还人家…”棠儿见他似睡不睡的，连这些小事都牵挂着，顺着他气微笑：“我省得，怡亲王吃了弘皙的亏，如今还没翻过来。我小心侍候着呢！别说王爷，就是内务府一个笔帖式来咱府，烟茶赏钱也不敢短了人家的…你现在是相国，我也知你的心思要当名相，家里大小事情只有帮你的，不能分你的心。曹雪芹家芳卿生胎儿，送了五十两红，钱度上个月来，说又有了，还照上回的例发送…这芳卿也是的，别人挤破地往咱这跑，她熟门熟路的，平常连个面也不来见…也许见你大贵之后太忙…其实我这人也不端架摆夫人款儿的。前次讷亲来送贺礼，派了他个远房侄，我隔帘还和他说了几句话…”

比了下去！”说着已到二门首，家老王神矍铄，从里迎了来，傅恒对他笑：“你七十岁的人了，也该早歇息了。我看不必每个人都这么熬，分一拨来白天睡觉夜间侍候就是了。”

傅恒因听见上房里孩呛的哭声，便走了来。见几个妈在摇床旁边忙活着换片，傅恒才知不但呛了，也了床，不禁一笑。夫人棠儿半躺在炕上假寐，见丈夫回来，偏坐了起来，掠了掠鬓发，说：“这早晚才回来？就是不恤自家，也该想想别人，老相国也七十多岁的人了。当场个差错，上上下下都不好看——那吊上给老爷留的参汤端过来！不是我说你们，三四个妈连个小娃儿也照料不好，真不知你们怎么当的差使！——孩给我！”数落得几个仆妇红着脸一声不吭，讪讪地把孩送给棠儿，忙着给傅恒倒洗脚，端参汤。傅恒呷了一参汤就放在一旁，笑：“孩嘛，哭两声打的什么？你如今也学会老婆婆，絮叨起没个完！我今个是奉旨去了岳钟麒那里，安他一下顺便请教军事，听了一个十分动人的故事儿！”因见案上放着两个红布包儿，又问：“这是谁送来的，什么东西？”

棠儿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哄傅恒睡觉，听他不再应答，悄悄来，亲自上息香，摸了摸炕，蹑脚儿走到廊下，吩咐烧火婆：“老爷今晚不更衣，再稍，匀着续火，小心着声响”踅回，给观音像上了三炷香，合十默祷了几句，返回炕正要灯，却听傅恒问：“讷亲从来不收礼也不送礼的，他近来过来得勤，是个什么意思？都说了些什么？”棠儿见他双目炯炯，倒觉好笑，笑：“你吓我一，看看什么时辰了，还不赶迷糊一

“那大包儿是勒三爷带来的，里有几章《红楼梦》。”棠儿抿嘴儿笑“勒去了一趟怡亲王府，弘皎王爷还没看，知你喜这书，先着给你看，就送过来了。里还有芳卿给孩绣的荷包儿，还特意给你了一双千层底的鞋！——你可要仔细惜着穿了！那小一包儿，是恒从山东托人带来的，我没问，也懒得看，谁晓得什么东西！”

“罢罢去去！”棠儿不等他说完，用手指弹了一下傅恒的脸“嗤”地一笑“我是怪你忙得昏天黑地的，不要作践了自家骨儿。除了我，谁疼你呢？就像岳钟麒一个糟老，讲个故事就逗得你半夜不睡。你看人家张相爷，睡觉再少也有钟儿。除了圣旨，谁也甭想惊动，每餐饭都有御厨御医合计着药膳。还有讷亲，跟你一样的官，你看他闷葫芦儿似的，比你会养生呢！伙月例一百二十两，还请个西洋郎中时时看脉…”

傅恒听了一笑，恒在棠儿跟前献殷勤，还是棠儿告诉他的，他拆开包儿看，却是二斤左右上好的阿胶，便推给棠儿“官不打送礼的，何况咱们和他还算亲戚？他没安好心，你心里防备儿就是，先就自己失惊打怪地说三四——阿胶还是好东西，既送来了就收住罢了。”棠儿：“我不稀罕他的东西，好恶心人的样儿！既是好东西，你自收起来，如再去带兵，说不定会遇着个比娟娟还好的，你们再卿卿我我前月下亲一番，这阿胶岂不更有用？”说罢一啐，竟自用手帕拭泪。傅恒见四无人，忙过来把她揽在怀里，抚着她发轻声说：“我就见的撒使小儿的模样。我也知你寂寞，像前这样亲近的机会都难得。这里有个分说：我是满洲人，又是正娘娘的嫡亲弟弟。这个份本来就容易招人说长短，一个‘国舅爷’，差使办好了人家说你有内助，差使办砸了人家说你有内助还办不好差，横的竖的不成模样。何况我年纪轻轻就了这么大的官。从古至今能有多少呢？自不努力，不是辜负了天恩祖德么？说句那个话，我要是天天陪着你，如今不过仍是个吃闲饭的散秩大臣国舅爷，那日很有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