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昂着摇摇晃晃的，坐在地上，血和泡沫从它的嘴和脖上的刀里咕噜噜冒来。它的金黄珠宛如两颗金的星星。孙大姑有些惶惶不安，用一把草着双手，嘴咀嚼着什么似的其实什么也没有咀嚼。突然，她吐一唾沫，对着五条狗吼了一声：“去！”

孙大姑平淡地笑笑，没说什么。她一把拽住那只生着黑红尾羽的大公，轻轻地抚摸着它绸缎般光的羽。公惊恐不安地咯咯着。她撕下公尾上富有弹的翎，到一个蒲草编成的袋里。公疯狂地挣扎着，的趾爪刨起了一团团泥土。孙大姑：“你家的闺女们会不会踢毽？从活公上下的羽成的毽才好踢，嗨，想当年…”

狗们歪着，龇锐利的白牙，咙里动着低沉的咆哮，脖上的直立起来。五条狗，犹如五支弦上的箭，随时都会过来。他正要逃跑，就听到孙大姑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哑们兴奋膨胀的颅猝然萎靡不振地垂了下去，五条狗也恭顺地伸平前爪，趴了下去。他听到孙大姑悠然地问：“上官大侄，你娘在家忙什么呢？”

他听到孙大姑说。那只黑乎乎的大公在空中翻着斗飞行，最后，沉重地跌在院中央。他长长地舒了一气，把住墙的双手慢慢松开。这时，他猛然想起去请樊三给黑驴接生的事。就在他去的瞬间，奇迹般地，那只公竟用两只翅膀支撑着，宁死不屈地站了起来。它失去了扬的尾羽，翘着光秃秃的尾，丑陋古怪，令上官寿喜内心惊骇。脖开绽，鲜血淋漓，支持不住生着原先血红现在变苍白了的大冠的。但它在努力昂。努力啊！它的昂起昂起猛然垂下，沉甸甸地悬挂着。它的昂起昂起落下落下终于昂起。

女人，人称孙大姑。传说孙大姑年轻时能飞檐走，是江湖上有名的女响，只因犯了大案，才下嫁给孙小炉匠。他看到院里已躺着七只的尸首。光的、发白的地面上，涂抹着一圈圈的血，那是垂死挣扎时留下的痕迹。又一只被割断了的从孙大姑手里掷来。跌在地上，窝着脖，扑楞着翅膀，蹬着，团团地旋转。五个哑，都赤着臂膊，蹲在屋檐下，瞪着直呆呆的睛，时而看看挣扎着转圈的，时而看看他们手持利刃的。他们的神情、动作都惊人的一致，连神的转移，都仿佛遵循着统一的号令。在乡里享有盛名的孙大姑，其实是个瘦骨伶仃、面容清癯的老人。她的面孔、神情、段、派，传递着往昔的信息，让人去猜想她的当年英姿。那五条黑狗，团簇在一起，昂着坐着，狗里茫然无边的神秘又荒凉的情绪，谁也猜不透它们在想什么。孙家院内的情景，像一台魅力无穷的好戏，留住了上官寿喜的目光和脚步，使他忘掉了千万绪的烦恼，更忘掉了母亲的命令。这个四十二岁的小个男人，俯在孙家的墙上，专注地观看。他到孙大姑的目光横扫过来，冷冰冰的，宛若一柄柔如、锋利如风的宝刀，几乎削掉了自己的颅。哑们和他们的狗也转过脸转过睛。哑们里放着几近邪恶的、兴奋不安的光彩。

他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孙大姑的询问，仿佛有千言万语涌到边，却连一句话也说不。他满脸窘态，支支吾吾，像被人当场住手脖的小偷。

孙大姑提着滴血的公，慢腾腾地站起来。她四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明亮的光使她眯着睛。上官寿喜昏目眩。槐香气郁。去吧！

当他手扶着墙立起时，孙家院内已是黑羽翻飞，那只骄傲的公已被撕扯得四分五裂，血涂地。狗像狼一样，争夺着公的肚。哑们拍着掌，嗬嗬地傻笑。孙大姑坐在门槛上，端着长杆烟锅，若有所思地烟。

上官寿喜一坐在地上。

她盯了上官寿喜一，突然煞住了话，陷人一痴迷的沉思状态。她的睛仿佛盯着土墙，又仿佛穿透了土墙。上官寿喜不错珠地看着她，大气不敢一。终于，孙大姑球般了气，光灼灼的神变得温柔悲凉。她踩住大公的双，左手虎卡住公的翅，指和拇指住了公的脖。公一动不动，失去了挣扎的能力。她伸右手的指和拇指，撕掉了公绷的脖上的细羽，一段紫的。她曲起右手中指，弹了弹的咙。然后，她起那把耀的柳叶般的小刀，轻轻地一抹，的咙便豁然开朗，一黑的血淅淅沥沥地、大珠追小珠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