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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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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在浴佛寺替老太爷zuo六十岁的yin寿,女眷一连串坐着ma车到庙里去,招摇过市像游行一样。家里男人先去了。银娣带着女佣,nai妈抱着孩子,同坐一辆敞篷车。她的chu锋pi袄元宝领四周louchu银鼠里子,雪白的mao托着nong1抹胭脂的面颊。街上人人都回过tou来看,吃了一惊似的,尽guan前面已经过了好几辆车,也尽有年轻的脸,嵌在同样的珍珠tou面与两条通红的胭脂里。在tou面与元宝领之间,只剩下一块菱角形的脸,但是似乎仍旧看得chu分别来。那胭脂在她脸上不太chu2目,她pi肤黑些。在她脸上不过是个shen红的yin影,别人就是红红白白像个小糖人似的,显得乡气。她们这浩浩dangdang的行列与她车上的婴儿表chu她的shen份,那胭脂又一望而知是北方人,不会拿她误认为坐ma车上张园吃茶的倌人。但是搽这些胭脂还是像唱戏,她觉得他们是一个戏班子,珠翠满tou,暴lou在日光下,有一zhong突兀之gan:扮着抬阁抬chu来,在车ma的洪liu上航行。她也在演戏,演得很高兴,扮作一个为人尊敬爱护的人。

ma路边洋梧桐叶子一大阵一大阵落下来,沿路望过去,路既长而又直,听着那萧萧的声音,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她微笑着几乎叫chu声来,那么许多黄se的手飘下来摸她,永远差一点没碰到。黄包车、ma车、车feng里过街的人,都拖着长长的影子,横在街心jiao错着,分外显得仓皇,就像是避雨,在下金se的大雨。

一条蓝布市招挂在一个楼窗外,在风中膨胀起来,下角有一抹yang光。下午的太yang照在那旧蓝布上,看着有点悲哀,看得chu不过是路过,就要走的。今天天气实在好。好又怎样?也就跟她的相貌一样。

一行僧众穿上杏黄袍子,排了班在大门外合十迎接,就像杏黄庙墙上刻着的一dao浮雕。大家纷纷下车,只有三个媳妇是大红裙子,特别引人注目。上面穿的jinshen长袄是一件青莲se,一件湖se,一件杏子红。三个人都dai着"多宝串",珠串绞成cu绳子,夹杂着红绿宝石、蓝宝石,成为极长的一个项圈,下面吊着一只珠子穿的古典字坠子,刚巧像个S字样,足有四寸高,沉甸甸挂在肚脐上,使她们jiao弱的腰shen仿佛向前dang过去,腆着个肚子。老太太最得意的是亲戚们都说她的三个媳妇最漂亮,至于哪一个最mei,又争论个不完。许多人都说是银娣,也有人说大nainai甜净些,三nainai细致些,pi肤又白。她不过是二nainai,人家似乎从来不记得她丈夫是谁。很少提到他,提到的时候总是放低了声气,有点恐怖似的,zuo个鬼脸,"是ruan骨病——到底也不知dao他是什么mao病。"他们家不愿意人多问,他也很少chu现,见是总让人见过,不然更叫人好奇。她喜huanchu去,就是喜huanzuo三个中间的一个。

今天他们包下了浴佛寺,不放闲人进来。偏殿里摆下许多桌麻将。今天他们亲戚特别多,许多人从内地"跑反"到上海来。大家都不懂,那些革命党不过是些学生闹事,怎么这回当真bi1得皇上退位?一向在上海因为有租界保护,闹得更凶些,自己办报纸,组织剧团唱文明戏,言论老生动不动来篇演说,大骂政府,掌声不绝,现在非常chu风tou,银娣是始终没看见过。姚家从来不看文明戏。唱文明戏的都是吊膀子chu名的,名声太坏。难dao就是这批人叫皇上退位?都说是袁世凯坏,卖国。本来朝事越来越糟,姚家就连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也已经失势了,现在老太太讲起来,在愤懑中也有点得意,但是也不大提起。跑反娣倒是有点觉得姚家以后不比从前了。本来他家的儿子一成年,就会看在老太爷面上赏个官zuo。大爷zuo过一任dao台,三爷是不想zuo官,老太太也情愿他们安顿点待在家里,宦海风波险恶。银娣总以为她的儿子将来和他们不同。现在yan前还是一样热闹,添了许多亲戚更热闹些,她却觉得有一丝寒意。她哥哥那些孩子将来也没指望了。她的婚姻反正整个是个骗局。

在庙里,她和一个表弟媳卜二nainai站在走廊上,看院子里孩子们玩,小丫tou们陪着他们追来追去。一个孩子跌了一跤,哇!哭了。领他的老妈子连忙去扶他起来,rou手心膝盖。打地!打地

三nainai在月dong门口和李妈鬼tou鬼脑说话。仿佛听见说"还没来…叫陈发去找了。""陈发没用…"又找我们三爷了,

三nainai走过来倚着栏杆,卜二nainai就笑她:"已经想三爷了?"谁像你们,一刻都离不开,好得合穿一条ku子。我们好不了,天天吵架。吵架谁不吵?你跟三爷相敬如宾。我们三nainaichu名的贤惠,聚在一起,似乎有一zhong奇异的魔力,连她们妯娌们都和睦起来。"我们三爷欺负她。"连老太太都guan不住他,叫我有什么办法?还好,你们老太太不许娶姨nainai。只要不娶回来,yan不见为净。所以我情愿他chu去,发mao了点都要骂。"她低声说,大家都吃吃笑了起来。"青天白日,谁这么下liu?"你们三爷的事,不敢保。我们难得的。

她们这些年轻的结了婚的女人的话,银娣有点cha不上嘴去,所以非cha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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