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痛绝，这就是我要使用的词。

但白沉的电影最终没有上成。当时厂里说要上，过几个月就筹备，让白沉回上海等，我和主任把白沉送回机场的时候他一再希望厂里要抓，主任则不停地表示一定会抓，请他放心。

商业大汹涌而至，所有的艺术片都上不了了。这就是我赶上的电影时代。考虑一片要不要上，唯一的因素就是拷贝、拷贝、拷贝。在四年中，我一共责编了两片，一是武打片，一是喜剧片。

编辑的职责之一，是要到一个私活的人那里打印剧本，用那庞大笨重的中文打字机，用蜡纸印油，用手，一张张印来，然后装订成二十几三十本，分发给有关人员。

我至今记得白沉把自己的双手叉在一起握着，他说这是他设计的一个动作，让男女主角就这样握着，非常蓄，但情全都表达来了，一句话都不要多说。本来这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但经白沉这么一番完全沉浸在剧情中的表演，我立即觉得这个动作真是非常非常有情，真是太好了。他还提到了女主角的扮演者，好像是叫徐什么，他说这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她在什么什么时候上别的戏，什么什么时候有空挡，她当时刚刚拍过《秋天里的天》，比较抢手，但他一定要等到她，白沉希望厂里能上筹拍，不然女主角就没空了。

喜剧使我想起卓别林，辉煌的默片时代，优的黑白电影，穷人、狼狼汉、盲女，《淘金记》《登时代》《城市之光》，它们像滴一样滴落，赏心悦目。伍迪.艾的一些片彩鲜艳形象夸张充满了幻想，他的香蕉有一棵树那么，蔬菜有一间房那么大，还有十分有趣的机，说的是未来时代的男女失去了能力，但是不要，这像电话亭一样的长筒就是帮助你们达到的，一男一女走去，一开关，快从天而降，不论男女，全都哇哇大叫，就像突然着了火。还有前苏联的《办公室的故事》，以及我从未看过但多次听说的《天堂里的笑声》，起码有十个人对我说过这片，它被镀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金，光芒与日俱增，我至今对它怀有无限的憧憬。但我责编的喜剧片使我昏、疲惫、想睡觉乃至恶痛绝。

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我小时候经常看旧电影画报，知白沉，知他是从香港回来的。我希望这片能上，来一湛的艺术片，得一两个什么奖。

为这样一个本付劳动，我十二分不情愿，所以觉得太数倍地大，路数倍遥远。我看到亚带的太像熊熊燃烧的大火，南宁西郊的路上尘土飞扬，空气中的每一粒灰尘都闪着黄的光，我推着单车来到了光下，火烧着我的车（车、车、把手和坐鞍全都是的）和我的，我穿着一无袖

我一直没有看到《秋天里的天》，但我牢牢记住了这个女演员。直到九十年代，我才在青艺剧场的前厅看到了她的照片，她的发中分，全往上梳，前额而光洁，看上去气质非常好，而蓄，有一幽怨。确实很适合白沉的电影。

这是我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四年里唯一的一次责编一个艺术片的经历。

我讨厌那个剧本，讨厌它的题目，它的故事，它的对话，它的人名。我看哪哪都觉得不舒服。我是一个在文学中浸泡过数年的人，阅读那个喜剧剧本对我来说就像嘴里被人满了沙，有一生理上的痛苦。但我必须责编这个本，在领导看来，这是我的福份，是对我的关照。因为这是一个肯定能上的本，这样我不但能完成全年的任务，而且还能得到一笔数目不小的编辑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