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群山赶车到元氏车站来接取灯，事先甘运来已经从保定给向家发了电报。

向家的细车一路摇晃着走在由元氏去笨hua的土路上。这条土路比笨hua去县城的大dao沟平坦，但狭窄。正值夏末秋初，大庄稼吐穗，棉hua放铃的季节，高粱和玉米都没过了细车，细车像走在一条幽shen的胡同里。取灯没见过真细车，只在描写乡村的电影上见过。现在坐在细车上，gan觉就像演电影。她不喜huan这zhong装腔作势的样子。加上细车的车窗窄小，门帘又严实，不一会儿她就憋闷难忍了。她在车里对坐在车前盘儿上的甘运来说：“甘叔叔，我不坐车了，我想下车走。”

甘运来说：“那可不行，元氏离笨hua还有三十里地，远着哩。坐着车觉不chu，一走就知dao了。”

取灯说：“我愿意走。”说着伸手撩起细车的门帘弓起shen子就往车外迈。她把门帘放在shen后想往车下tiao，但车前盘儿上，右边坐着甘运来，左边坐着群山，挡着她不能tiao，她便跪在二人中间让群山停车。

群山无奈，扭着shen子问赶运来，甘运来踌躇一阵对群山说：“就停一下吧，叫孩子走两步也行，，走累了再上来。”

群山an照甘运来的吩咐，在dao沟里停住车，他先tiao下来，给取灯闪chu地方，取灯跟着也tiao了下来。甘运来看取灯真tiao了下去，也从另一边tiao下来，跟取灯一块儿走。

走上土路的取灯第一次觉chu乡村原野原来是这样的。尽guan那时她在保定郊外也骑自行车去过乡村，但也许因为那些乡村离保定太近了，也许因为她只想着放电影的事，她没有注意过四周，保定附近的乡村确实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印象。现在，当她脚踏兆州的黄土，置shen于这湛绿的大庄稼当中，才有了一点对乡村实实在在的认识。大庄稼fei厚的叶子扫着她luolou的胳膊，扫着她的脸；扬hua的玉米缨子、高粱穗扬下的hua粉播撒在她的脸上，她呼xi着满带野xing的空气，想到许多书本中的一个形容词：陶醉。原来人真有陶醉的时候。被乡村的原野陶醉着的取灯又眯起yan睛看天，天也真的不同于她在保定郊外看到的天。她这才明白甘运来为什么跟她夸奖家乡的天空了。

甘运来见取灯一边走一边仰tou看天，就对她说：“取灯，我没骗你吧，你说这天蓝不蓝？你快说。”他立bi1着取灯表态。

取灯说：“蓝，蓝的我都没法形容了。”她说着没法形容，还是想起一个形容词，便对甘运来说：“甘叔叔，你听说过‘一尘不染’吗？”

甘运来说：“看你说的，我虽是笨hua人，笨hua人说话土，可一尘不染我知dao，就是天上连个土星也没有呗。”

jin跟在后面的群山一边拿鞭子轰着牲口，一边说：“天上没有尘土，地上可有，你看把鞋‘蹚’的。”群山看见取灯下车没走多远，黑pi鞋上就蹚了一层细土面儿。

甘运来说：“脚下踩着黄土才显chu天更蓝。汉口的天为什么不蓝，就因为脚下的ma路是黑的。黑漆漆的路就是显不chu天蓝。”

取灯觉得甘运来讲的有dao理，说：“甘叔叔这也是一zhong对比吧，不过天这么蓝主要还是大气层纯净的原因。”

三个人议论一阵蓝天和黄土，取灯又受了路边野hua的xi引，她东一朵西一朵地揪野hua，不一会儿揪了一大把。就问甘运来野hua们叫什么名，甘运来就分门别类地告诉她。然后他单指着一zhong豌豆大的小黄hua说，这zhonghua可不能要。取灯问他为什么，他说，猫猫yan，拿到家里打了碗。说着从取灯手里把猫猫yan都择chu来。取灯问，真有人拿着它打过碗？甘运来煞有介事地说，有的是。取灯又举chu一簇耦合se的小喇叭hua问甘运来，这hua叫什么名字？甘运来说，这hua可不一般，全中国就咱笨hua这一带有，叫黑老鸹喝喜酒。你揪一朵放在嘴里xixi，还真有酒味。

取灯揪下一朵放在嘴里xi，一gu甜丝丝的酒味真的pen了chu来。她也不说话，只觉得神秘、刺激，便一朵朵xi起来没完。

甘运来说，向大人就喜huan这zhonghua，打仗的时候走到哪儿找到那儿，可就是找不到。有一回我们在河南信yang，向大人在战壕边上找到一zhonghua和黑老鸹喝喜酒差不多，可放在嘴里一xi，又苦又涩，不一大会儿嘴chun还zhong了。

取灯听者甘运来讲黑老鸹喝喜酒，越发觉chu这zhonghua的神秘，越发xi起来没完，她问甘运来，这“酒”喝多了能不能醉。

甘运来故意夸张地说：“没个不能。是酒就能醉人。”

取灯说：“这又不是真酒。”

甘运来说：“保险比真酒还真。”

取灯正在对甘运来的话半信半疑，群山又赶过来给她举chu了新鲜，他把一簇又黑又紫、豌豆大小的小果实举到取灯yan前说：“你尝尝这个，保险比黑老鸹喝喜酒还好。”说完唯恐取灯不信，自己先揪下几粒放进嘴里。

取灯接过群山的小果实，也迫不及待的学着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