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成端灯在前，走动儿在后，内门再大门，来到后院世安堂内。向文成再请走动儿就坐时，走动儿坐下了，却仍然显不安。向文成从桌上摸洋火把罩灯起来，得判断，开门见山地对走动儿说：“你这是为了西的事来找我。”走动儿说：“什么事还能瞒过了你。这两天光喊肚疼，元庆不，奔儿楼一个劲儿躲着。我说我去请文成哥吧，元庆就说，你不去谁去？像包了她一样。”向文成一听走动儿果然是为了西的事，说：“这事应该你来，元庆说得也在理。”走动儿在灯光下讪笑着，从肩上取下烟袋，装了一锅烟也不，只把烟袋在手里攥着。向文成又说：“事不宜迟，咱俩走吧。”说完把刚着的灯灭，和走动儿走向家。这次是走动儿在前，向文成在后。刚才有人看见走动儿了向家大门，便猜走动儿这是为元庆媳妇请先生去了。于是现在站在街上等着看走动儿的人就格外多。他们终于看见走动儿领向文成走过来，就故意声说些天南地北的闲话，睛却死跟住走动儿不放，直到把走动儿和向文成送元庆家的白槎小门。

从家里躲来，扎街上的人群中。元庆的儿奔儿楼也开始靠在街门上等待走动儿的离去。

这天黄昏，走动儿从东向西走，路过向家门前时，没有再往前走，他踌躇着停了下来。他见秀芝正拿换葱，吞吐着说：“武备他娘，文成哥在家呗？”秀芝对走动儿的问话很觉意外，心想走动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走着走着不走了？准是家里有了病人吧。她告诉走动儿说“文成在家，你找他去吧。”说完，秀芝一手攥着葱在前，走动儿在后，了向家。

走动儿替向文成挑开一间小屋的门帘，向文成了屋。屋里没灯，黑暗中只传来元庆媳妇的声。向文成吩咐走动儿灯，努力习惯着屋里的一切。这间小屋的墙被柴草烟熏得很黑，炕上苇编的炕席也已是褐。锅台连着炕，锅台上散着几个饭碗。走动儿虽然上了灯，整间屋还是像一个黑。元庆媳妇正侧卧在炕席上。她背朝着墙，一会儿把自己团起来，一会儿又把伸开，好似一只离开挣扎着的虾米。向文成发现，这女人光着只盖了一条被单。他坐在炕沿上为元庆媳妇号脉，走动儿把她搬起来，她上的被单落了，脯和肚。走动儿又把被单往上提提，给她作些遮盖。在昏暗的灯光下，向文成看不清女人的女人的脸，只觉得她是一团白气。这团白气使向文成想到了《聊斋》里那些狐狸和鬼，他也想到了活犄角。他越是这样想，前这白气仿佛就越是向他扑。他想，有便是人，狐狸和鬼上肯定

奔儿楼还是靠在门框上看着走动儿和向文成门，他靠着自己书写的联。联已不新：又是一年草绿，依然十里杏红。远，街角的人群里有元庆的声音飘过来。

很少有人走元庆的院，向文成也是第一次来。在这个白槎小门里，狭窄的院满地散着柴草。很多，黄昏中还没有上窝，它们在人的脚下也不躲避，人好像随时都能踩到它们上。只有当人真的踢到它们时，它们才咕咕嗒嗒地起来跑走。走动儿走得熟，知躲着走；向文成踢了不少只。

黄昏中，向文成正把好的灯罩往灯上安，看见秀芝把一个人领了院。向文成看不清人，却听是走动儿的脚步声。向文成听惯了走动儿的脚步声，那是一急促而又轻盈的、鞋底磨着地面的声音。向文成对走动儿的到来并没觉有什么奇怪，现在他是医生，说不定哪天一个想不到的人就会来请医生。向文成不等走动儿开，就对走动儿开起玩笑，说：“走动儿，你这是自东往西走啊还是自西往东走？”走动儿也不计较向文成的玩笑话，只说：“文成哥，你别逗我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这心如麻似的。”向文成一听走动儿的话，忙止住笑说：“快坐下说吧。”他为走动儿指了个凳。走动儿推推凳不坐，只满院看。他看见同艾正在廊下坐着乘凉，秀芝从屋里，长工群山也正提着一桶浇院里的草茉莉。他对向文成说：“咱俩到药铺里说话吧，听说你开了一个药铺。”向文成说“叫药房，世安堂药房。”原来，向文成为了诊病、下药方便，在向家后院辟了两间小房，布置了一个小药房。他还为小药房起了堂号叫“世安堂”不久前向文成请木工为世安堂打制了一药橱，自己用白漆在小屉上规矩写下药名，又托县城仁和裕药铺在祁州订购了药碾、药臼、戥、研钵。世安堂成了向文成诊病、抓药的专用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