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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他chu神地凝视着车窗外的黑暗,手指间夹着一支闪着红光的烟。列车摇晃着,黑暗中的树林、山岗和大地都在玻璃外面成了liu动的黑se。原来列车也是一条河。他默默地xi着纸烟,在横贯陇海又猛折向北的河dao上奔liu,亮着灯光,鸣着号角,掀起着轰隆隆的ju响。列车上的人呢,就是河里的水和狼。他看见玻璃上映着一点烟tou的红亮,列车也是一条河啊,他吐chu一口烟。这样干地理学可真不错,走向河liu,沿着河liu,连我自己也像一条河liu。他又xi了一口烟,看着乌蒙的玻璃上又亮起一点红光。
那次也是这样:车厢里挤满了串联的学生,他坐在联结两节车的冷嗖嗖的过dao里。地上是一块冲chu防hua钉的铁踏板。那铁板也像现在一样摇晃不停。
那是你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投进一条汹涌的河。他缓缓地吐chu烟雾。那时你当然不会xi烟,更不会喝酒、骑ma、在阿勒泰山的雪坡上拖走一gencu大的圆木。那时你在这块灰蒙蒙的玻璃里只看见一张娃娃脸,看见一双幼稚明亮的闪闪的yan睛。那时你没有和红脸后生jiao朋友的本事,也没有拥抱过和cu鲁地亲吻过姑娘。你只是揣着一颗小兔子般活泼的心,被大千世界的风雨世面激动得坐卧不宁。那时你还是个孩子呢,就不假思索地tiao下了这条河。
后来你穿州过府,风尘仆仆地和社会、和政治、和大自然、和那么多复杂的人往来比试。你敢在人tou攒动的会场上大声疾呼,敢在空旷恐怖的荒山里大唱大喊地走夜路。你从ma背上栽下来,翻gun的ma从你稚nen的shen子上压过去。你不相信dao路,用指北针计算着,倔犟的朝挡路的大山攀登。后来你爱上了边疆,就一直跑到准噶尔,跑到阿勒泰,跑到伊犁。你回来时装着一副大人气,鄙夷那些只到过大城市的同学的jiao气,你绷着晒脱了pi的黑红的脸,昂着tou像一阵风走过他们shen旁。你不知dao,你gen本不可能知dao——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编着完全不同的故事。你那时不懂得yan泪,不懂得代价,你不知dao历史也有它的痛苦。
他看见那扇乌蒙蒙的玻璃上映chu一个修长的黑影。他回过tou来,"还没睡么,"他问dao。
她微笑着端详着他。天不亮车就要到达北京啦,他就要和我分手,去找他那些地理资料了。"你去睡一会儿吧,研究生。"她说,"我和列车员说好了,卧铺车厢开着门呢。"
"我不去,这儿ting好。"他说。
"去吧,你还能睡几个小时。"她劝dao,"一个卧铺,lun着睡嘛。"
"我不想睡,"他说,"这儿凉快。车里又热又闷。"
那么我也不去。和他一块儿再呆几个小时吧,她想,只有几个小时了。天一亮,等他们走chu拂晓时的北京车站,这个游黄河的小伙子就要离开她了。唉,人就又要各自东西啦,"说会儿话吧,"她说着坐了下来,把一本书垫在冰凉的铁踏板上。
他们默默地抱着膝坐着,想着心事。摇晃不停的列车chou动着铁踏板,他们的肩tou时而碰在一起。这么近,我这么近地挨着一个男的坐着,她暗自想dao,也许这是段ting值得珍惜的友谊呢。而且互相说了那么多,我和他都讲了关于父亲的事,我还亲yan看着他游过了黄河。走廊间的灯突然熄了,他们之间只有那只香烟在一下下明灭。而以前那个,哦,我已经忘记那人的名字啦,她想。那一个和我来往了那么久,也没有这么接近过。
他望着玻璃外面黑[鬼戊][鬼戊]的原野,默默地xi着烟。河liu真是神奇的,从那时你就爱上了河。在阿勒泰cha队的时候,你总是尽量找和额尔齐斯河有缘分的活儿干。你抢着去沼泽里寻找丢失的挽ma,顺着河岸的土路运送粮食。六月的时候野hua开了,你迫不及待地下河游泳,后来你习惯了那冰水般刺骨的激liu。你曾经和三个布尔津城来的打鱼人在冰水中拽着一张拖网,打上来一条二十公斤重的大鲇鱼。探亲回北京的时候,你上瘾似的见一条河就横渡一条河,后来——完全是命里注定,你横渡了那条黄河。那时你崇拜勇敢自由的生活,渴望获得击水三千里的经历。你shen信着自己在脱胎换骨,茁壮成长,你热切地期望着将由你担承的革命大任。那时你偏执而且自信,你用你的标准划分人类并qiang烈地对他们或爱或憎。你完全没有想到另一zhong可能,你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为你修正。
他突然转过脸对她说:"喂,有件事别忘了:我要请你吃一顿饭。你爱吃什么?"
她故意歪着tou逗她说:"我爱吃莫斯科餐厅的西餐。"
"好吧,"他说。他回忆起在黄河中liu自己的决定,这件事我要记住,他想,别在忙碌中忘记了。还有几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