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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0/10)

几幢欧式房子,一个加油站和一片土著人的棚屋。日本人还是采取以往的那种战略;不过,他们人数少,给养枯竭,像和他们打过仗的澳大利亚人一样,筋疲力竭,被疾病折磨着,在北非经过与重炮和机械化程度极高的部队较量过之后,连一门迫击炮或野战炮都看不到,只有上着刺刀的欧文枪和步枪,真是叫人感到奇怪。詹斯和帕西愿意肩并肩地打仗,挨得紧紧地前进,互相保护。在经过打退非洲军团的战斗之后,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虽然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矮个子的黄种人似乎全都穿着草绿色的衣服,长着龈牙,根本没有军人的威武气派。

第九师在在里依登陆两上星斯以后,再也看不到日本人了。春天已经来到了新几内亚岛。这一天,风和日丽,温度降到了20度。阳光普照,雾蒙蒙的天空突然变成了瓦蓝,城外的分水岭上一片姹紫嫣红。纪律已经松驰下来了,每个人似乎都想趁着这一天玩玩板球,散散步,逗弄着土著人,让他们大笑,露出血红的、无齿的牙龈,这是嚼摈榔的结果。詹斯和帕西在镇外的深草中散着步,这使他们想起了德罗海达:这草也像德罗海达的草地那样,淫雨季节过后,就如同被洗了一遍,黄褐色的,非常深。

"帕西,现在离回去的日子不远啦。"詹斯说道。"我们已经把日本人和德国人赶跑了。回家,帕西,回德罗海达的老家去!我简直等不得了。"

"是啊。"帕西说道。

他们肩头肩地走着,比一般男人们之间允许的程度要近乎得多;有时,他们愿意互相抚摸,他们并没有发觉这一点,只是觉得像一个人抚摸着自己的身体,这中间的那种痒酥酥的感觉,似乎使他们肯定了自己的存在。太阳不再像是土耳其浴室①中的模糊不清的圆珠了,和煦的阳光照在脸上,这有多美啊!他们不时仰脸冲着太阳,张着鼻孔饱吸着灼热的阳光照射在像德罗海达一样的草地后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他们有些沉入梦想了,梦想着自己回到了德罗海达,在令人迷茫的正午,向一棵芸香树走去,全身完全松弛地躺在那里,看看书,打个盹儿。他们在草地上打着滚,透过皮肤感觉到了友好而又美丽的大地,觉得在地下某个地方有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搏动着,就好像沉睡的婴儿感觉到了母亲的心脏一样。①即蒸汽浴室——译注

"詹斯!看!一个地道的德罗海达长尾鹦鹉!"帕西惊讶地说道。

长尾鹦鹉可能也是里依本地的鸟类,但是,今天的心情的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令人回忆乡井的东西,突然在帕西身上触发了一阵狂喜。他大笑道,觉得草棵弄得他裸露的腿直发痒。他追赶着那只鹦鹉,一把从头上抓下了破旧的、软塌塌的帽子,伸手出去,好像他真的相信能捕捉住那只逐渐消失的鸟似的。詹斯微笑着,站在那里望着他。

当一挺机关枪把他身边的草叫打得乱飞的时候,他大概离帕西有20码远;詹斯只见他两臂向上一扬,身子一转,那伸出的胳臂就像在祈求一样。从腰间到膝盖都是一片殷红的血,汩汩流动的血。

"帕西,帕西!"詹斯惊叫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挨了子弹,感到他自己正在垮下来,就要死去。

他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越跑越猛,随后,他那军人的警惕心发生作用了。恰好在机关枪又开火的时候,他一头向前趴在了草地上。

"帕西,帕西,你觉得好吗?"他看到了血,竟愚蠢地喊了起来。

然而,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好。"传来了微弱的回答声。

詹斯一寸一寸地穿过芬芳的草丛,吃力地向前爬着,听到了由于自己向前爬而发出喘息声。

当他爬到兄弟的跟前,他的头靠在那裸露的肩头上,哭了起来。

"别哭,"帕西问道。"我还没死。"

"严重吗?"詹斯问道,他拉下那鲜血浸透的短裤,看着流着血的肉,浑身发起抖来。

"不管怎么样,我好像没觉得要死。"

人们全都出现在他们周围了,板球手们还戴着护腿和护手套,有的人回去取担架,与此同时,其他的人把空地远处的那挺机关枪打哑了。这一行动进行得极其残忍,因为大家全都很喜欢哈普。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詹斯就再也不会是老样子了。

这是风和日丽的一天;长尾鹦鹉已经远远地飞去了,其他的鸟儿在啁啾鸣转着。它们毫无畏惧地叽叽喳喳,只是在战斗打响时才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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