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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6/10)

课桌前转了一圈,这样好让所有的孩子都能看到被咬过的指甲是多么难看。要知道,在学校里5到15岁的孩子中间有差不多半数的孩子的指甲咬得和梅吉的一样惨。

菲拿出了一瓶苦芦荟,将这可怕的东西涂在梅吉的指甲上。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被调动起来注意她,保证她没有机会把苦芦荟洗掉。当学校里别的女孩子们注意到这一无法遮掩的棕色痕迹时,她心里感到了屈辱。如果她把手指放进嘴里,那味道是难以形容的,不但令人作呕,而且黑的像洗羊用的消毒水;她拚命往手绢里吐着唾沫,狠命地擦着,拣到皮肉破裂,直到把那苦玩艺儿擦得差不多尽净方才罢休。帕迪拿出了他的鞭子,这像伙比阿加莎嬷嬷的藤条要讲情面得多,他用鞭子抽梅吉,打的在厨房里到处乱蹦。他打孩子不打手、脸或屁股,只打腿。他说,打腿和打别处一样疼,但不会打伤。然而,不管苦声荟也罢,嘲笑奚落也罢,阿加莎嬷嬷和帕迪的鞭子也罢,梅吉还是继续啃她的指甲盖。

她和特丽萨·安南奇奥的友情是她生活中的乐趣,是她赖以忍受学校生活的唯一的东西。坐在那里听课的时候,她渴望娱乐的时间快点到来,以便可以和特丽萨相互搂着腰,坐在高大的无花果树下说个没完没了。她们谈的是特丽萨作为外国侨民的与众不同的家庭,谈的是她那多得数也数不清的布娃娃,以及关于她的那些货真价实的柳木纹茶具。

在梅吉看到那套茶具时,她折服了。这套茶具共有108件,包括细巧的茶杯、茶托和盘了,一把茶壶、一个糖罐、一个奶罐和一个奶油罐,还有大小正适合于布娃娃用的小刀子、小勺子和小叉子;特丽萨还有数不清的玩具。她出生于一个意大利人的家庭,而且年龄比她最小的姐姐还要小得多,这意味着她受到家里人的热情的、毫不掩饰的宠爱;从金钱上说,她父亲对她的要求是有求必应的。每个孩子都是带着敬畏和羡慕来看待别的孩子的,虽然特丽萨从来也不羡慕梅吉的卡尔文教派①的禁欲主义的教养。相反,她同情梅吉。难道她连跑去拥抱和亲吻她的妈妈都不允许吗?可怜的梅吉。

①指法国宗教改革家约翰·卡尔文(1509-1564)创立的教派——译注

至于梅吉,她简直没法把特丽萨满脸笑容、矮矮胖胖的妈妈和她自己那面无笑容、颀长苗条的妈妈相提并论,所以她从来也没想过:我希望妈妈拥抱我,吻我。她所想的是:我希望特丽萨的妈妈拥抱我,吻我,虽然关于拥抱和亲吻的概念在她的脑子里远不如对那套柳木纹茶具的概念来得清晰。那套茶具是如此精致,如此细薄,如此美丽!啊!要是她能有套柳木纹茶具,用那青花托盘里的青花茶杯给艾格厄丝喝茶该有多好啊!

在装饰着惹人喜爱的、奇形怪状的毛利雕刻和毛利画的天花板的旧教堂里举行星期五祝福礼的时候,梅吉跪在那里祈求能得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柳木纹茶具。当海斯神父高高地举起圣体匣财,圣体透过那中间的宝石镶嵌、闪闪发光的匣子上的玻璃,隐隐看见了所有那些向它啊头致意的人们,并为他们祈福。可是梅吉不在此例,因为她甚至没看见那圣体。她正在忙于因忆特丽萨的那套柳木纹茶具到底有多少个盘子哩。当毛利人在风琴席上突然引吭高唱颂歌的时候,梅吉的思绪正盘旋在与天主教和波利尼西亚相去十万八千里的一片茫茫的青色里。①

①指梅吉一心想着青花茶具——译注

学年就要结束了。腊月和梅吉的生日预示着盛夏的来临①,就在这个时候,梅吉懂得了一个人想要实现自己的心愿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她正坐在火炉边上的一个高凳上,菲在把她的头梳成通常的上学时的样子;这是件复杂的事。梅吉的头发生来就有卷曲的趋势,她妈妈认为这是很幸运的。直头发的女孩子长大以后要想把又软又细的头发做成光亮蓬松的卷发那就有苦头吃了。夜里睡觉的时候,梅吉得把快长到膝盖的头发费力地缠在用旧白被单扯成的一条条的带子上。每天早晨,她都得爬上高凳子,让菲解开旧布条,把她的卷发梳好。

①新西兰是在南半球,12月、1月、2月是夏季——译注

菲用的是一把旧的梅森·皮尔逊梳子,她用左手抓起一把又长又蓬乱的卷发,熟练地围着食指梳理着,直到整缕长发都卷成一个闪闪发亮的粗卷;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食指从发卷中间抽出来,再摇摇,将发卷展成一条长长的、浓密得叫人生羡的卷发。这样大约要重复12次,然后将前面的卷发束在一起,用一条刚刚熨出来的白塔夫绸打个蝴蝶结,系在头顶,这一天的头就算梳好了。其他的小女孩除了在特别的场合卷一下头发外,都是扎着辫子到学校来的,但是在这一点上菲是不动摇的:那就是梅吉无论什么时候都得梳卷发,不管每天早上要挤出这点时间来是多么的困难。要是菲认识到这一点的话,那她的好心就是无的放矢了,因为她女儿的头发在整个学校是最漂亮的,其他人难以望其项背。每天都梳卷发给梅吉招来了许多人的妒嫉和厌恶。

这种卷头发的方法是很疼的,但是梅吉已经很习惯,不在意了,她从来不记得有不梳头发的时候。菲有力的胳膊狠心地拉着梳子,梳通缠住的发结,直到梅吉的眼睛含满了泪水;她不得不用双手紧紧地抓住高凳,以防从上面掉下来。那是她学年的最后一个礼拜的星期一,她的生日刚刚过去两天,她紧紧地抓住凳子,出神地想着那套柳木纹茶具;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梦想罢了。韦汉的杂货店里倒有一套,可是她知道它的售价远远超过了她爸爸那微薄的财力。

突然,菲喊了一声,这一声是那样的特别,以致使梅吉从冥想中醒了过来;坐在早餐桌旁的男人们也都莫名其妙地转过脸来。

"天哪!"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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