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不想多闲事：“你还是另外找个藏之地吧。你们家在乡下不是有亲戚吗？图拉家也不错，她舅舅有个木匠棚…再不，就到沉船上去。”

“瞧你问的，你没看见他只是一名下士吗？”

尔克分别在两个本最后一页的左上角写下了他的姓名和军衔。那两个男孩并不满足，还要他确地写击毁了多少辆坦克…尔克只得依从他们，像填写邮局汇款单那样先写上数字，再写上字母。他后来还用我的钢笔又为另外两个男孩签了名。我刚要从他手里拿过笔来，一个男孩又发问了：“您是在哪儿掉那些坦克的？是在别尔哥罗德①还是在日托米尔②？”——

“您还有几天假？”

“得了，你还是等到战后再打赌吧。”

②克里沃伊罗格，苏联乌克兰南城市。

“叔叔，您在元首手下过吗？”

“拿过来吧！喂，快！”

①均为苏联乌克兰西城镇。“库尔斯克战役”期间曾在这些地方激战。

我们了一个小时，从新苏格兰区跑到舍尔米尔区，然后又跑回来，沿着波萨多夫斯基路向南。路边有一些广告，贴着许多号召人们勤俭节约的招贴。我们至少在两个广告的背风猫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跑。从市立妇科医院大门向西望去，我们看到了一番熟悉的景象：在铁路路基和果实累累的栗树后面，康拉迪完全中学的山墙和穹形屋显得不可摧。但是，他对此视若无睹；也许，他正盯着别的什么。后来，我们俩在帝国民地火车站的候车室里呆了半个钟，三四个小学生也呆在那个哗啦哗啦直响的铁屋下面。那几个小家伙有的在互练拳击，有的在长凳上挤来挤去。尔克把背转向他们，这也无济于事。两个男孩捧着打开的练习本走了过来，他们说的是侉味十足的但泽方言。我问：“你们没课吗？”

①别尔哥罗德，苏联城市。1943年7月，德军向驻扎在库尔斯克的苏军发动攻，史称“库尔斯克战役”

尔克不耐烦地夺路而走。学生们的书包绊得他踉踉跄跄。我的钢笔忘在那间小屋里了。我们在斜风细雨中一路小跑，肩并肩地跨过一个个坑：分离不在雨天嘛。我们直到跑过运动场才算把那帮男孩甩掉。他们在后面又叫喊了好一阵，毫无去上学的意思。直到今天，他们还一直惦记着要把那支钢笔还给我

尔克本该，就算完事了。可是，他却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不，小家伙，大多数是在科韦耳、罗得和布列查尼①一带。四月，我们在布查茨②追上了第一坦克军团。”——

①指盟军1944年6月6日在法国诺曼底登陆。

“九才上课呢，去不去随我们的便。”

“你要知，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在东街面了。要是他们还没有去过那儿，那也绝不会再拖多久的。说真的，我能不能在你们家的地窖里躲躲？就呆几天。”

我不得不再次拧下笔帽。这几个男孩想把这些全都记下来，起哨把另外两个学生从雨中唤了小小的候车室。有一个男孩一直默默地弯着腰，用自己的后背作写字台。这会儿他想直直腰，把自己的本也递了过来，可是大伙儿都不答应：总得有人着嘛。尔克用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字迹——闪光的汗珠又从孔里渗了来——写下科韦耳、罗得、布列查尼、切尔卡①、布查茨等地名。这些脸上油光光的男孩又开始提问：“您去过克里沃伊罗格②吗？”每个人都张着嘴，嘴里的牙齿残缺不全。他们的睛像祖父，他们的耳朵则像母亲家的人。每张脸上都有一对鼻孔：“你们现在驻扎在什么地方？”——

“你敢打赌侵①的事是真的吗？”——

“明天您还来这儿吗？”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沉思。事情就这么一锤定音了，尽尔克还说：“在这鬼天气吗？”我费了不少，把恶劣的天气也作为一条理由，执拗地拒绝陪他到沉船上去。但是，当时的情势却迫使我非和他同行不可：分离不在雨天嘛。

“您就说假期哪天结束好了。”

①切尔卡，苏联第聂伯河下游城市。德军的七个师曾被困在这里，1944年2月，付了重大代价才突重围。

“您上带着自己的照片吗？”

“也许可以去找施丢特贝克和他那帮家伙。你不是认识他们吗？”

“喂，瞧你问的是啥？这事儿他是绝对不能说的！”

②布查茨，地名，以前隶属波兰塔诺波尔省，战后划归苏联。

“我们收藏这类品。”

“咱们问问他是不是在元首手下过。”

②日托米尔，苏联城市。1943年年底，德苏双方曾在该城激战。

“别提他们了，亲的，我和这帮人早就断了联系，以免招惹是非。既然你和图拉那么有缘分，还去过她家，倒不如向她讨教一番…”

“是啊，还有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