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见得。为什么呢?按照我的理解,那要看他们的钱来路正不正。那些有钱的干部,他们的钱哪里来的?是靠挣的那几个工资、勤俭节约攒下来的吗?当然不是。是别人送的,或找别人要的。这种钱,我看有与没有一个样。因为有这种钱的人一般是不敢大花的,还老担心什么时候东窗事发、被抓去坐牢房,他们有何幸福可言?可是,要是没有一点灰色收入,逢年过节,拿什么给领导送礼拜年?别人都去送礼拜年,你不去,那你还想不想进步?还有,就是你们这些做老板的,柳总,你觉得你幸福吗?”
柳絮忍不住又是一笑,边摇头边说:“我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郭敦淳说:“这个问题不需要想,一个人感到幸福的时候,他的内心会盛满快乐的、明净的、清澈的温泉,他的脸上会写满没有一丝阴影、没有一丝忧郁的婴孩般的笑容。柳总,恕我直言,在我看来,你不幸福。别看你整天笑嘻嘻的,可你的心事重呀,因为你们拍卖公司的这类生意,决定了你们不得不与司法权力机关、我们这些国有资产的管理者打交道,你们要把生意做成,就不得不求人,就不得不经常性地在一些灰色地带运行。否则,你就会被你的同行挤下独木桥。我不敢说,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市场正常运行自然而然产生的;我也不敢说,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是特权被利用、不公平交易的结果,但我确切地感到,你真的不幸福,不快乐。我猜想,这一定与你赚钱的过程不幸福、不快乐有关。”
柳絮没想到郭敦淳话锋一转,会跟她讨论这么严肃的问题,而且把话题直接引到了她头上。郭敦淳谈的这些所谓幸福不幸福的问题,她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想过,她相信社会上的很多人,都没有认认真真地去想过。
大家都太忙了。
可是,郭敦淳干吗要和她谈这些呢?
柳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有点儿恶作剧的想法,就是问问郭敦淳,他觉得自己是属于幸福的人还是不幸福的人?不过,柳絮还是把这个想法压了回去。
“伍扬跟我的谈话对我触动很大。”郭敦淳一副严肃认真的面孔,望着柳絮,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深邃的天空:“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我倒觉得,伍扬不像是作秀,也不像是一时冲动,而好像是在为自己选择一种另外的生活。”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柳絮忍不住插嘴问道。
郭敦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我还是觉得伍扬这么做理由不充分。”柳絮说“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藏着什么别的事儿似的。但愿我的直觉是错的。”
“噢?”
柳絮觉得郭敦淳的眼神这时已经完完全全地回到现实中来了,他紧紧地盯着她,好像她的眸子里就蕴藏着答案。
柳絮却有点怯了,让自己的眼光飘了开去,她不想再讨论伍扬的事了,于是话锋一转,问道:“怎么样,上次给你们家介绍的那个保姆,老太太还满意吗?”
“该死,你不提我差点忘了。真的,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岂止是老太太满意,我们全家都满意。我们家请过那么多保姆,有经验,她们也跟单位里的职工一样:能干的,有个性;没个性的,干活十有八九不行。你帮忙找的那个保姆好,人能干,还脾气好,把老太太哄得要认她当亲闺女,可真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郭敦淳说着,见柳絮的茶盅快空了,拿起茶壶要帮她斟茶,被柳絮把茶壶抢了过去。
“儿子参加了高考吧?情况怎么样?”柳絮边替郭敦淳斟茶,边问。
“他那个状态,还能怎么样?二本线都没上。她妈跟我商量,这孩子再这样待下去,肯定被网络游戏给毁了,最近在跟外面联系,看能不能把他送到国外去。”
“咱们国家的小孩,升学压力也太大了,又没有什么玩的,也难怪他们。”
“怪他们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像西方国家的那些家长,十八岁后就让孩子进入社会,让他们自己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