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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单一的场面,好像是同一个女人处于紧张危局。
作者表达神秘含义的第三个技巧方法,是让娟娟终于报成冤孽,以暗合五宝死前“我要变鬼去找寻他”的誓言。我已提过,华三和柯老雄也简直像同一个人(都是有毒瘾、虐待狂的黑社会恶棍,都有一口金牙,华三骂五宝“臭婊子”柯老雄咒娟娟“干伊娘”)。五宝是因为受不了华三的折磨才自杀的,死时极不甘心,口口声声说要变鬼去找他。果然,在十五年后的中元节(即所谓“鬼节”)晚上,娟娟凶杀柯老雄,把他脑袋锤碎。
我们细读作者对当天晚上事故的描写,可以很有把握他说,作者确实存心暗示娟娟和五宝是同一个人。或,说得更恰当些,五宝的灵魂栖息在娟娟身上。在这个“鬼节”晚上,叙述者买了元宝蜡烛,做了四色奠菜,祭五宝之灵。这一祭,五宝的灵魂(娟娟?)大概有了感应,因为总司令“两腮都发烧了”“好像火烧心一般,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接着,也是由于听到柯老雄在房内吆喝撕打娟娟“总司令”突然想起五宝自杀前的惨状。
就在这一霎那,一向只软弱凄苦地忍痛受虐的娟娟,突然使出令人万料不到的千斤巨力,把个野兽般凶狠的大男人用铁熨斗锤死。这股巨大力量是哪里来的?她的突然改变是怎么来的?当然,我们可以解释说,她母亲遗传给她的疯癫症,猛然间发作了起来。可是“娟娟一头的长发都飞张了起来,她的嘴巴张得老大,像一只发了狂的野猫在尖叫着”;“她那瘦白的身子…突然好像暴涨了几倍似的”这样的描写,颇令人毛骨悚然,暗示娟娟鬼魂附身,借助“鬼力”报成了前世的冤孽。其实,作者从一开头描写娟娟,除了“薄命相”也予以“幽灵”影像:譬如她苦笑起来,三角脸“扭曲得眉眼不分”;她穿黑旗袍,披白褂子“一头垂肩的长发,腰肢扎得还有一捻”
又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当夜事故描述中,所隐隐暗示的因果报应观念。让我们先细读五宝自杀前受华三虐待的一幕:
五宝跌坐在华三房中,华三揪住她的头,像推磨似的在打转子,手上一根铜烟枪劈下去,打得金光乱窜,我看见她的两手在空中乱抓乱捞…
再细读柯老雄遭娟娟凶杀的一幕:
娟娟双手举着一只黑铁熨斗,向着柯老雄的头颅,猛锤下去,咚、咚、咚,一下紧接一下…柯老雄的天灵盖给敲开了…他那两根赤黑的粗膀子,犹自伸张在空中打着颤…
我们比较这两幕行凶细节,可发现其中有颇多完全互相对应的地方。首先,所用凶器就是一对:华三打五宝,用一根“铜烟枪”;娟娟(五宝灵魂)报仇,用一只“铁熨斗”其次,华三揪住五宝的“头”“劈下去”打得金光乱窜;娟娟则对准柯老雄的“头颅”“猛锤下去”一下紧接一下。又,五宝被打得“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乱捞”而柯老雄的“粗膀子,犹自伸张在空中打着颤”
作者似乎如此暗示:犯了什么样的罪孽,必遭什么样的报应。若非今世,就是在来世。而载着冤孽的灵魂,永不得安息,直到把孽债还清为止。杀死柯老雄这一行动,一方面好像使娟娟还清了前世孽债,另一方面又好像把她今世新招的罪孽洗涤一净。所以后来她的笑容就不再有凄凉意味,而带着“憨稚”我们注意到,她本来留着垂肩长发,可是进入疯人院后“娟娟的头发给剪短了…看着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而五宝,被人牙贩子卖到万春楼的时候,是一个十四岁的处女“剪着一个娃娃头”如此,我们觉得,载满一身冤孽的娟娟,在杀死柯老雄这野兽之后,仿佛神秘不可解地变回当初纯洁的五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