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天气在热了，顾三nainai下了葬，顾天成竟不恤人言的奉了洋教，他的初衷，只说一奉了教，就可以报仇的了，或者是运气欠佳罢，在他奉教后不到半个月，忽然飞来了一桩不好的事件，这不但阻碍了他的大计，并影响到他那失掉的女儿招弟，使她在夜里要好生打一个饱盹，也很难很难。

这件事传到成都，本来很早。几个大衙门中的官员，是早晓得的。其这，是一般票号中的掌柜guan事，也知dao了。再次，才传到官场，传到商号，传到半官半绅的人家，更模模糊糊的传到了大众。

暑袜街郝公馆的主人，本是客籍游宦入川的，入川仅仅三代。因为四川省在明朝末年，经张献忠与群寇的一番努力清洗，再加以土著官军的几番内luan，但凡从东晋明初一般比较久远的客籍而变为土著的，早已所余无几，而且大都散在边疆地方。至于成都府属十六县的人民，ding早都是康熙雍正时代，从湖北、湖南、江西、广东等chu1，招募而来。其后凡到四川来zuo官的，行商的，日子一久，有了钱，陆行有褒斜之险，水行有三峡之阻，既打断了衣锦还乡之念，而又因成都平原，寒燠适中，风wu清华，彼此都是外籍，又无聚族而居的积习，自然不会发生嫉视异乡人的心理，加之，锦城荣乐，且住为佳，只要你买有田地，建有居宅，坟墓再一封树干此，自然就算你是某一县的本籍。还有好chu1，就是不问你的家世chushen，只须你房子造得大，便称公馆，能读几句书，在面子上走动，自然而然就名列缙绅。这zhong人，又大都是只能zuo官，而又只以zuo官为职志，既可以拿钱捐官，不必一定从寒窗苦读而来，那吗，又何乐而不zuo官呢？于是捐一个倒大不小之官，在官场中走动走动，倒不一定想得差事，想拿印把子，只是能够不失官味，可以夸耀于乡党，也就心满意足的世代相传下去，直至于式微，直至于讨口叫化。

郝达三就是这类半官半绅的一个典型人wu，本shen捐的是个候补同知，初一十五，也去站站香班；各衙门的号房里，也偶尔拿手本去挂个号，辕门抄上偶尔lou一lou他的官衔名字；官场中也有几个同寅往来；他原籍是扬州，江南馆团拜zuo会时，也偶尔去认认同乡，吃吃会酒。在本城有三世之久，自然也有几家通内眷的亲戚世jiao。成都、温江、郫县境内，各有若干亩良田，城内除了暑袜街本宅，与本宅两边共有八个双间铺面全佃与陕帮pi货铺外，总府街还有十二间铺面chu佃；此外四门当商chu1，还放有四千两银子，月收一分二厘的官利；山西帮的票号上，也间有来往；所以他在半官半绅类中，算是ding富裕，ding有福气的了。

他虽是以监生chushen报的捐，虽是考过几次而未入学，据说书是读过许多。书房里，至今还有一bu亲笔点过的《了凡钢监》，以及点而未完的《汉四史》、《百子金丹》，至于朱注《五经》，不必说，是读过了。旧学是有gen底的了，新学则只看过一bu《盛世危言》，是他至友葛寰中送他的，却不甚懂得。

不懂新学，这并无妨碍于郝达三的穿衣吃饭，何况是同知前程，更无须附和新学，自居于逆党了。因此，他仍能平平静静，安安闲闲，照着自祖父传下来的老规矩，有条不紊的，很舒适的过将下去。

生活方式虽然率由旧章，而到底在wu质上，都掺进了不少的新奇东西。三年前买了一盏jing1铜架子，五se玻璃坠的大保险洋灯，挂在客厅里，到夜点燃，——记得初点时，很费了些事。还是写字将章洪源号上的内行先主请来，教了几点钟，才懂得了用法。——光芒四she1，连地上的针都捡得起来，当初，是何等的稀奇珍贵！全家人看得不想睡觉。而现在，太太姨太太房里的柜桌上，已各有了一对雪白瓷罩的保险座灯了，有时高兴，就不是年节，就没有客来，也常常点将起来。洋灯确乎比菜油灯亮得多，只是洋油太不便宜，在洋货庄去分零的，一两银子四斤，要合三百文一斤，比菜油贵至十二三倍，郝达三因常gan叹：要是洋油便宜点也好呀！在十几年前，不是只广东地方，才有照像画像的人吗？堂房里现挂的祖老太爷、祖老太太、老太爷、老太太四张二尺多高，奕奕如生的五彩画像，都是将传真的草稿，慎重托jiao走广的珠宝客，带到广东去画的。来回费了一年十个月之久，还托了多少人情，hua了多少银子，多难呀！现在，成都居然也有照像的了，太太房里正正挂了一张很庄重的合家huan大照片，便是去年冬月，hua了八两银子新照的。不过细究起来，凭着一ju镜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