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绅人家，丧事大礼，第一是成服。乡间却不甚讲究，顾天成也不知。只随乡间习俗，从七起，便招请了半堂法源坛半儒半的老年少年来法事，从天微明，锣鼓木鱼就敲打起来，除一日三餐连一顿消夜外，休息时候真不多，一直要闹到半夜三更。天天如此，把一般闹的邻居们都吵厌了。幸得法事的朋友通人情，于日间念了经后，在消夜之前，必要清唱一二腔戏，或丝弦戏。

乡下人是难得听戏的，一年之中，只有天唱社戏时，有十来天的耳目之娱。所以就是清唱，大家也听得有劲。顾天成也会唱几句，在某一夜，喝了两杯酒，一听见锣鼓敲打得闹，竟自使他忘记了这在他家里是一回甚么事，兴致，不待他人怂恿，公然唱了一打龙袍。

这下，把顾天成惹冒了火，老实不客气的就同他老婆的嫂嫂大闹起来。闹到若非众人挡住，她几乎被妹夫痛擂一顿。她也不弱，只打骂吵闹，而终于将箱柜打开，凡见可拿的细首饰，终于尽量的向怀里与包袱里，这又得亏了钟幺嫂，不客气，并且不怕嫌疑，声声说是为招弟将来着想，而与她赌抢赌吵，才算留存了一分，使旁观的人又笑她太闲事，又佩服她勇敢，而顾天成则五投地的激她。

大殓，供饭时，叫厨来了好几席，杀了一猪，若。

法事完，不但顾家，就是邻居们与钟幺嫂，也都觉到一的疲倦。顾天成一直熟睡了三天，才打起神，奔省城到大墙后街幺伯家来商量下葬他老婆的事。

一番哭，已把顾天成哭得心里很不自在；钟幺嫂并把他喊在灶房里，向他说：“这样的娘家人，才不懂事呀！那里是号丧，简直在骂人！骂你哩，已经不对了，那家愿意好好的死人呢？别人家里死了人，那个又不伤心咧？再骂到死人，更不对！人已死了，就有天大的仇，也该解了，还这样挖挖苦苦的骂，别的人听了，多难听！你看，我难与你三没有过角吗？要说仇气，那可呀！前天听见她一死，我骇得啥么样的，赶来，伤伤心心的哭了她后，还向着众人专说她的好。…”加以大殓之后，她嫂嫂就要抢东西回去，说她妹既死了，她就不忍心再住在这里，看见招弟。就想到妹夫以后讨个后老婆的情形“有后娘就有后老，以后招弟的日才难过哩！若是舅舅家里事好，我倒把她领去了，如今，只好把姑姑的东西拿些回去忆念，招弟大了，愿意来看舅舅舅母，又再来往好了！”名曰忆念，却恨不得把顾家所有的东西，整个搬了家去。

顾三的娘家，只来了一个嫂嫂。门来就数数落落，哭了一场。哭她妹太可怜，为顾家苦了十几年，害病时没有请上三个医生，没有吃过补药，死来值不得；又哭她妹太省俭了，省俭到连娘家都不来往“你平日怕娘家人来沾你一光，你现在死了！能把家当带走么！”又哭她妹夫没良心，怎不早来通知，也好让娘家来一个人送她妹的终；又哭她妹没有儿，为甚么不早打主意，在亲戚中抱个儿，也有捧灵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