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邓幺姑的亲事既被父母留心之后，来zuo媒的自然不少。庄稼人hu以及一般小粮hu，能为邓大爷欣喜的，又未必是邓大娘合意的；邓大娘看得上的，邓大爷又不以为然。

邓大爷自以为是一家之主，嫁女大事，他认为不对的，便不可商量。邓大娘则以为女儿是我的，你虽是后老子，ding多只能让你作半个主，要把女儿嫁给甚么人，其权到底在我的手上。两口子为女儿的事，吵过多少回，然而所争执的，无非是你作主我作主的问题，至于所说的人家，是不是女儿喜huan的，所pei的人须不须女儿看一看，问问她中不中意？照规矩，这只有在嫁娶二婚嫂时，才可以这样办，黄hua闺女，自古以来，便只有静听父母作主的了。设如你就干犯世俗约章，亲自去问女儿：某家某人你要见不见一面？还合不合意？你打不打算嫁给他？或者是某家怎样？某人怎样？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就问到she2焦chun烂，未必能得到肯定的答复。或者竟给你一哭了事，弄得你简直摸不着火门。

乡间诚然不比城市拘泥，务农人家诚然不比仕宦人家讲礼，但是在说亲之际，要姑娘本shenchu来有所主张，这似乎也是开天辟地以来所没有的。所以，邓幺姑听见父母在给她代打主意，自己只guan暗暗着急，要晓得所待嫁与的，到底是什么人；然而也只好暗暗着急，爹爹妈妈不来向自己说，自己也不好去明白的问。只是风闻得媒人所提说的，大抵都在乡间，而并非成都，这是令她既着急而又丧气的事。

直到她十九岁的chun天，韩二nainai的新坟上已长了青草。一晚，快要黄昏了，一阵阵乌鸦luan叫着直向许多丛树间飞去。田里的青蛙到chu1在喧闹，田间已不见一个人，她正站在拢门口，看邻近一般小孩子牵着水niuchu沟里困水之际，忽见向韩家大院的小路上，走来两个女人；一个是老实而寡言的韩大nainai，一个却认不得，穿得还整齐干净。两个人笔端走来，韩大nainai把自己指了指，悄悄在那女人耳边，嘁喳了几句，那女人便毫不拘执的，来到跟前，淡淡打了个招呼，从tou至脚，下死yan的把自家看了一遍；又把一双手要去，握在掌里，nie了又看，看了又摸，并且牵着她走了两步，这才同她说了几句话，问了她年龄，又问她平日zuo些甚么。态度口吻，很是亲切。韩大nainai只静静的站在旁边。

末后，那女人才向韩大nainai说dao：“在我看，倒是没有谈驳；想来我们老太爷也一定喜huan。我们就进去同她爹妈讲罢，早点了，早点好！今天这几十里的路程，真把我赶够了！”

从这女人的言谈装束，以及那满不在乎的态度上看来，不必等她自表，已知她是从成都来的。从成都赶来的一个女人，把自己如此的看，如此的问；再加以说chu那一番话；即令邓幺姑不是jing1灵人，也未尝猜想不到是为的甚么事。因此当那女人与韩大nainai进去之后，她便觉得心tiao得很，shen上也微微有点打抖。女人本就有喜huan探求秘密的天xing，何况更是本shen的事情，于是她就赶快从祠堂大院这畔绕过去，绕到灶房，已经听见堂屋里说话的声音。

是邓大爷有点生气的声音：“高大娘，承你的情来说这番话！不过，我们虽是耕田作地的庄稼佬，却也是清白人家，也还有碗饭吃，还弄不到把女儿卖给人家作小老婆哩！…”

跟着是邓大娘的声音：“岁数差得也太远啦！莫说zuo小老婆，卖断gen，连父母都见不着面，就是明媒正娶，要讨我们幺姑去zuo后太太，我也嫌他老了。不说别的，单叫他同我们幺姑站在一块，就够难看了！”

那女人象又劝了几句，听不很清楚，只急得她绞着一双手，心想：“该可答应了罢！”

然而事实相反，妈妈更大声的喊了起来：“好dao！两个儿子都zuo了官，老姨太太还有啥势力？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