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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5)

姓吴的了三针。他挨了学校的警告分。布告贴在六十八中校门的宣传橱窗里。这反而使他一下解脱了。他从死亡的恐惧中莫名其妙地冲了来。

一切的是全班最最壮的人。姓吴。他过去一直有些怕这个人。

人真是奇怪的东西。

回到神路街,罗大妈说有人找他。是薛教导员。这可没想到。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从城墙上走下来,气吁吁,傻乎乎地笑着。一个穿粉连衣裙的四、五岁的小姑娘,把鲜黄鲜黄的粪便拉在台阶上,她母亲在一边扇着扇等她。有个外国小伙顺着公路的陡坡追赶同伴,突然踉跄起来,他挣扎了十几米,还是侧着跌在地上了,至少有上百名中外务等人士对着这个场面微笑。离长城不远,一个农村姑娘在卖袜,哪儿都能买到的那彩格鲜艳的尼龙袜,要命的是居然有好几个人围着她。一个中年男把刚买的冰掉在地上了,冰得断成两截,可是没碎,男人愣了一会儿,弯腰把一块抓嘴里,另一块用两个指住。

薛教导员留下了一张便条和一本小册。便条叠成几何图案,小册外边包着旧晚报,这正是薛教导员整整齐齐的作风。他拆开便条。

山上下来一群大学生,从他旁边的一条小路上走过。他躺着没动,草得像毯一样。大学生有男有女,每人走过时都看他一下。其中一个女孩,像看见一位准备喝或已经喝了敌敌畏的自杀者一佯,她就差尖叫一声了。

"他敢把我打死么?"

他坐了起来。东山的城墙上飘着几面旗和一小片一小片的白。是旅游帽。红旗在往山下移动。

"服不服?"

他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截住欺负过他的同学,一手抓住人家的衣领,一手拿着半块砖。他死不怕,还怕什么?

打架前的张和打架后的自我陶醉,使他忘却了死亡的威胁。那时候他十五岁。

到司法听报告,顺便看看你。听居委会说你表现不错,我很兴。你两个月没给我去信,我以为你又了什么事,现在我放心了。想给你买几本好书,可是书太贵,我上又没带那么多

他问自己。他抢球时顺便捡回来半块砖,放在脚旁边。他想预先暗示他们一下。笑声突然减弱了。场上的同学都把目光移到这个圈。姓吴的脸有些红。

"…爷…"

以后,他养成了使擀面杖的习惯,也长到了一米七四。

除了生不久时的惨境,十年前那个胡思想的雨夜是他倒霉的真正开端。现在,置在八达岭绿草如茵的山坡上,他再次确认了这一

李慧泉在城门上边看了一会儿人群,就到南边的饭馆吃饭去了。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当天晚上,他在昌平住下。夜里他胧胧地想起了赵雅秋,睡得不稳。服装厂招待所的被有一臭脚丫味儿。他想、将来结婚时一定要外旅行,比八达岭好玩的地方全国哪儿都有。从现在开始他就得攒钱。他要带着她游遍名山大川。她当然不是赵雅秋,但赵雅秋为什么不是她呢?他欣喜一阵难过一阵,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

劳时宿舍里有个机床厂的车工,谈改造会的时候,最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受了四帮的毒害","万恶的四人帮毒害了我"。他罪名是猥亵少女。他到师傅家串门,看上了人家十一岁的女儿,这个瘦猴还告密。宿舍里谁说下话了,谁手了,他看见什么告什么。他还声声说:"我受了四人帮的毒害。""四人帮让你摸人家闺女了?"

他谈改造会时总找不到话说。他想谈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但他怕人笑话。他自己毒害了自己,这个理似乎没法说通。

不错。人就是奇怪的东西。

"叫我爷爷!"

宿舍里的人都拿这位瘦瘦的车工开玩笑。人活到这份上,真不如一撞死。

"我看他敢不敢打死我!"

"服!"

他不嘲别人。他松一气,把被他唬住的人丢开。后来,这些人都抢着结他。那时候他只有一米五四,比大分同学都矮。可是他们都怕他。

不算,可也不算矮。他赢得了不怕死的好名声。他不怜惜自己也不怜惜别人的生命。打架时他几乎从来不躲,他动起手来没没脑没轻没重。他没有打死人,自己没有被人打死,纯粹是一巧合。

他心里默念着。当姓吴的把排球再次击中他的膝盖,男女同学并无恶意地快活嘻笑起来的一刹那,他抄起砖,像上房的野猫一样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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