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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旧市场巷尾一口气买了两箱蔬菜水果摊贩照例答应收摊子完送货到府,最后拎回巷头的汤米粉大肠油豆腐当做屋里人的中餐。道阻且长啊,露西猿人能够全身而返吗?我感到忧愁。
街上,这么远的街上,不是十五分钟远,是三百万年远。由于暂时没有人去街上,所以没法买传真纸。
那么城里呢?出捷运隧道即城里,可城里,又更远了。
会去城里的,屋里人约有三位。一位不算数,她正充当本岛史无前例第一批废除高中联招的白老鼠,清晨七点进城,下午四点离城。眼看是无甚希望的白老鼠只对昆虫感兴趣,回屋来先要喂食小蜘蛛。她巡逡室内一周,用食指大拇指捏到一只蚊子,这点我倒佩服她。若说体积最大的台中蚊,某次小妹自台中来谓此蚊跟他们台中家的一模一样,尽大,不咬人,唯盘旋声像座老旧引擎好吵人,只要不过份,任其或飞或止也可以。其实不待久,它们将整批不见了,换上一种(当时还没有登革热)腹部黑白条纹分明的斑马蚊(白线斑蚊?埃及斑蚊?)过不久,亦被一种灰扑扑的模糊蚊取代。五、六种蚊,或更多种已超出我肉眼所能分别,轮番出现消失又出现或永远消失,按什么样的周期和法则,我尚未研究,混血吗?两个物种在相遇处交换基因,结局彼此变得愈来愈像。还是为了避免混血,而同极相斥般彼此排开,这叫特质替换。藉由特质替换,物种在生态系中得以更紧密结合。物种之间演化出的差异越大,彼此因竞争或混血而消灭对方的机会愈小,如此能够无限期共居一地的物种数目也愈多,物种多样性就更丰富,求异不合同,上个世纪末生物界留下来的热门话题喔。
【2003/04/19联合报】
巫时(四)
还是特化现象?物种(蚊子)一旦有了优渥的资源(屋里人六名或五名,狗八只,猫三只到九只不定)即去适应利用,为拥有这项资源而对抗竞争者并保持优势,该物种遂放弃竞争其它资源的能力。天择的驱使,此物种世代在此好处下,退缩到较小的活动范围,故而容易遭受环境变迁伤害。某些特化基因的物种,一度获胜,可后来终归失利,乃至全体灭种。
还是生态解除?在缺乏竞争处演化停滞酖酖唉离题的伯母,差不多点罢。说回来国中生白老鼠,她捏到大体积的台中蚊不算本事,连那种短小黑精精的快闪蚊,她亦捏得到,跟着摘菜似的摘掉两翅,喂蜘蛛。
煤玉蜘蛛是国中生念小学五年级那个秋天出现的,藉钻进纱窗缝来不断伸延的九重葛为支梁,拉了一条丝至屋顶,在那角落搭开一张谦逊小网。它来时比豌豆略大,这些年不见长,依然那般大,却是往精致上走,愈发长成一枚煤玉(又叫黑琥珀)雕出的小坠物,那刨光效果好亮的卵形凸面切磨,含着黄铜金属泽感,令我很想拿热针触击它便会散发一股袅袅煤炭味。以前小五生把蚊子放到网上让煤玉蜘蛛吃,粗心的大人扫除屋子一帚撩掉那网,小五生哭得如丧考妣,给了大人一次震撼教育。煤玉蜘蛛偶尔把网收起,杳无踪迹,当它遭害了,过一季复出现,欢声雷动,挺招人牵挂的。往后它不再搭网,只要国中生站到它居处底下(以前需登上沙发椅),手臂朝上伸直,空中即降下一线,煤玉蜘蛛接过国中生指上的蚊子,一卷裹胁于它腋下,升空返巢。小六生时代,她遇见一名昆虫高手小法布尔,相偕赶天黑前跑五色鸟隐居的后山抓昆虫,返屋收妥虫子,黑天了仍转去邻巷抓,回来小六生通报:“金龟子都停在你们投的2号旗上!”选里长,下午投的票,旗海遍插仍未拆除,自然是2号旗的亮黄色(无党籍)把金龟子全吸上去了。次日起床,小六生对母亲表示叹服,昨晚山上听虫鸣,她只听出六种虫,小法布尔听出来八种。
再说第二位会去城里的屋里人,妹妹,小六生的母亲。一阵子,近午时分,妹妹拎着那一阵子拎的提袋出门,对屋里人也像自壮形色,也像知其不可为而为的笑叹口气道:“输钱去啦。”
【2003/04/20联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