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玉巧兴致勃勃地抿了一下嘴,添了添舌头,低低地唱了起来:
想想我的娘,
真不该养我这姑娘,
二十出头就守空房,
越想越心凉。
想想我的房,
好像冷庙堂,
鸳鸯枕头对面摆,
背时婚床不留郎。
想想我这身,
要嫁背骂名,
一双娃儿缠住身,
就像一个女和尚。
想想我自己,
没得好福气,
活着不如早早死,
早死也好早投生。
柔柔的、轻轻的歌子唱毕,任玉巧已是泪流满面,两片嘴唇不时地颤动着。
安阳一边替她抹泪,一边说:
“你这哪是猫猫冲的寡妇歌,我看你唱的就是自家。”
“是啰,”玉巧承认道“我是把古老的寡妇歌,改了几句词。闷愁得喘不过气了,就独自个儿呆在一处,唱几声发泄发泄。”
“有一回,我路过你家的田块,听见你唱的。”
“真的吗?”
“听来好凄惨的。”
“那还能好听吗?安阳,屋头有娃娃,感觉苦的时候,我真是连个哭处都没得啊。你细想想,天天风里来,雨里去;太阳晒,山风刮。我这张脸,能不黑吗?”说到末了,任玉巧又呜咽起来,抽泣着说“晒黑了也好,黑了就没男人来缠我。”
她终于哭出声来。
安阳把她扳躺下来,他又闻到了她身上那股醉人的体味,既温润又甜美。他把脸贴上去,吻着她垂泪的眼睛,又把嘴唇张开,贴在她脸颊上,用自己的唾沫,滋润着她热得烫乎乎的脸颊。
任玉巧充满委屈地把自己的泪脸在安阳脸上磨蹭摩挲着,哽咽着说:
“当姑娘时,好些姐妹都妒忌地说我,是个晒不黑的俏女子哩。”
安阳的嘴凑近她耳畔说:
“就是晒黑了,你仍然俏。黑里俏。”
一句话,逗得任玉巧破涕为笑:
“你这么讨人喜欢,怪不得连昌惠这样的娃娃,都说你好。”
安阳申明般道:
“我一直把她当个娃娃看待,一个可爱的小妹妹。”
“现在不是小妹妹了,”任玉巧更正道“是小侄女。”
“轰隆!”一声雷响,跟着又是一阵霹雳,一道火闪急速地扯过,把幽暗的小屋,瞬间映得雪亮。
闪电过后,卧房里更显晦暗了。
嘈杂喧闹的雨声,下得愈发大了。
屋子外头的水沟里,也响起了淌水声。
任玉巧坐起身,逮过花布衫往身上套着说:
“说着话咋个天就黑了,这会儿啥时辰了?”
安阳心中发慌,乖巧地起身穿着衣裳说:
“赶场的该回来了吧。”
“不会这么快。”
任玉巧穿好衣裳,手脚麻利地整理着床铺说:
“躲雨,还得躲一阵哩。你耍一阵才走。”
安阳提醒说:
“外头的东西,你还没收呢。”
“收进来也淋湿淋脏了,急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