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暗暗地想,这肯定是本市最便宜的租金了,但不知怎么,嘴里说的话却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最讨厌讨价还价的,小家子气,就按你说的办。汉生看了看小凤,小凤估计是被这个低廉的租金打动了,她附在熟人的耳朵边说,你说得对,他真的是个好人。
他们临出门的时候向老邱打听他出国的日子,老邱抓着耳朵说,说不好,我等他们通知。又反问汉生,你们准备哪天搬?汉生说,很急,我们恨不得明天就搬。老邱说,明天不行,明天怎么行?汉生笑起来,说,开个玩笑的,我这个人没心没肺,你别见怪。老邱说,开玩笑好,开玩笑好,说着他犹豫了一下,突然把手伸到门后去摸出了一把钥匙,他说,这样吧,你十号左右到我家来一趟,我要是不在家,就说明我走了,你们就可以搬了。
汉生没想到奔波了好多大的麻烦事,到老邱这里便有了一个如此圆满的结果。出了门小风追着他叮嘱,钥匙,钥匙放好了吗?汉生掏出口袋里的钱包,向小凤晃了晃,他已经把老邱的钥匙放进自己的钱包里了。汉生说,美中不足,上厕所麻烦。小凤说,只好用痰盂了。三百块钱的房租,我们不能要求太高。
星期五的下午,汉生在单位里怎么也坐不住,他对领导说他要去看房子,看了就不回来了。这一个月来,汉生隔三差五地请假看房子,领导通情达理,没房子给下属过渡,就只好让他丢下工作去忙房子的事。汉生请假的时候总是义正辞严光明磊落的,好像他请假是应该的,领导就是对这一点很有看法,所以他丢了一句话给汉生,你这房子哪天能看完呀?过渡不过是过渡,随便找个房子过渡一下嘛。汉生就说,随便过渡也得是个房子,要不你把你儿子那套房借我吧,他结婚还早呢,我付房租,我们谁也不亏。领导的脸立刻沉下来了,很明显他认为汉生在含沙射影,汉生确实是在含沙射影,可是他偏偏要装作没这个意思,他走上去没大没小地在领导肩上拍了一下,开玩笑的,你别当真,汉生说,你儿子那房借我我还看不上呢,那么小,怎么住?
正好是约定的十号,汉生骑车朝铁路桥飞驰而去。这次他顺便测试了一下从单位到老邱家的时间,三十分钟,他上班的距离是远了点,但是小凤上班近多了,这就是好事。汉生来到老邱家的门前,看见门缝里塞着一堆减价家具的宣传品。他不在,他走了,他去柬埔寨了。汉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念头,他的心砰砰地跳起来,一种喜悦的预感使他开锁的动作有点荒乱,他知道钥匙是对的,却打不开那扇门。楼上下来一个提着塑料篮的女人,她站在楼梯上,警惕地盯着汉生。汉生向她晃了晃钥匙,说,老邱给我的钥匙。那个女人不说话,仍然站着,监视着汉生。汉生又问,老邱走了吗?那个女人摇了摇头,谁知道他?她这么说了一句,仍然站在汉生身边看他开锁。汉生有点恼火,他说,我不是小偷,你看我的样子像小偷吗?那女人终于放弃了对汉生的监视,慢慢地走出门洞,汉生听见她鼻孔里哼了一声,她说,是不是小偷看不出来,小偷脸上又不写字。
汉生想这女人脑子有毛病,怎么会把他当成小偷呢?他朝她的背影做了个猥亵的动作,正在这时候,门锁被打开了。里面很黑,汉生拉了下灯绳,灯却不亮,汉生想,这个老邱,还是修家用电器的呢,家里的灯都不亮。汉生奇怪自己为什么蹑手蹑脚的,这种样子确实有点像小偷。他明明知道老邱不在家,但他好像害怕老邱会从哪里冒出来。汉生发现老邱的床上凌乱不堪,被子没有叠,枕头上堆着一些衣物,棉毛衫的一只袖子裂了一个大口子,衬裤也破了几个洞,好像长了些眼睛出来。汉生随手把那些衣物塞到枕头下面,他突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庆幸自己不是一个像老邱这样的单身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老邱的看法,老邱大概是他认识的最懒惰的男人,汉生想,即使他不结婚不成家,也绝不会混到老邱这种地步。
汉生一时不敢肯定老邱是否已经走了,他想老邱如果走了至少应该给他留一张条子,至少也应该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汉生这么想着,一抬头看见了墙上贴着一张电费单据,单据上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很大的字:十一月收水费,去三0一拿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