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姬瞒无所谓地一笑，转过去“万事也逃不孤的手心。你不可狐疑，好自己的事。”

齐国是开国元勋之后，又是山东大国，通过征讨东夷战争，实际上已经僭取了朝廷在东方的领导权。因此，穆王即位后，又是这位新贵提了“提宋抑齐”的国策，开始在政治上打压齐国。师氏与宋都是亡商后裔，师亚夫是支持这项国策的，只是想不到姬瞒将之运用到如此。自开战以来，庞大的齐军就一直担任后卫，下，又找了个借把巫如丢到齐军营中，连近在咫尺的侧卫任务都不给——这么不给脸的，师亚夫算是重新认识了姬瞒的跋扈。

今天早上它要面临的不是一个嚏，而是一场风暴。

师氏乃是前朝亡商的后裔。文王兴兵的时候，师氏大军正在商后妲己的带领下围攻昆仑，来不及驰援，只能睁睁地看着朝歌陷落。但是师氏宗族一共二十余万，是商朝最锐的武装集团，新兴的大周吃不下也吞不了，双方媾和的结果，是师氏向大周称臣，王室与师氏联姻，在王都附近建筑了成周，为师氏居地。师氏从此永失其地，作为周公属下的职业军队而存在。

陶卢定瞟了伯将一，：“这话实在！换了我是意储，没准也要搏上一搏。要真把联军打垮了，姑麓山这场仗，还不知谁胜谁负呢！”

“十二国联军方向，有烟火信号！”

国仲望幡行礼：“臣——东海伯仲奉召前来，参见巫如殿下。”

下到河边，小河潺潺动，他们从搭在河面上的小浮桥上走过，走到河心的岛上，这岛本是一片长满荒草的河洲，河洲上建有一些简单的栅栏，似乎是从前徐军废弃的小营地。因为四周森林密布，地势又低，无法展开军队，因此虽然是齐军大营的背后位置，却没有派兵驻守——早上神秘营的那八乘王军兵车连同那艘浮空舟都停在河洲的中央。百余名穿黑甲的甲士一动不动地围在浮空舟周围，这些人不执戈矛，腰间悬剑，却是国仲随军带来护卫自己的封邑亲兵。

只听见一阵阵声车声，机械木料轧轧之声，人声更是鼎沸。初升的红日透过层层灰烟晨雾，在忙的齐军大营中投下一千奇百怪的影。

“属下以为…晾起来。”

天已大亮了。

他憋了半天，才憋一句：“属下以为…如殿下恐非患病那么简单，周公殿下的敕令，也非同寻常…此乃非常之地，非常之时，非常之人，不可寻常…置…”

在他们之后，大厅正中，一幅大的紫幔帐从大厅上直垂到地，看上去甚为厚重，也不知是用什么织就。上面满满的用金丝绣着数不清的圆形符文，隐隐闪烁着紫光，当属某力禁制。

伯将掀幕去，顿时前一亮。

黎明卯初津河?齐军后营

“意储有杀劫，我们也有杀劫，”王腾慢慢地说“联军就是我们的劫。如果意储当真绝死一拼，把十二国联军歼灭了，王军再大的胜仗也化为泡影了。”

犊岗是妙峰坡正面的一平缓山丘，是观看妙峰坡景致的最好位置。岗上长满荒草，坐在这里，只看得见对面山上密的树林和赤的龙脊大，却看不见岗前整备完毕的征徐王军。

前任周公去世后，师亚夫很看不惯这位新任周公的嚣张跋扈，但姬瞒懒散归懒散，谋略智慧却远非常人能及——穆王四年，北冥之气转xdx期，在天空中已近百年没有下沉的云中族北冥琨城再次下降，离地面仅二十里，聚居在北冥海的狄、夷受到云中族支持，实力大增，大周在北方战线连连吃，几乎到了一即溃的地步。姬瞒征北冥，他原是跟着看笑话去的，谁料这位新贵到任后，悍然转变朝廷沿用了数十年的战略，一面劝说巫、妖二族参战，一面大肆离间北冥诸国，把朝廷的署打得七八糟，连带云中族的署都被打，一即发的大战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拖延战术。

“是…”

他虽是对伯将说，可面上的表情却是在自言自语。伯将低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中其实比国仲所想更为忧虑。他的父亲为齐国正卿，随同齐侯参赞王室机密多年，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与国仲这样直来直往的统帅完全不同。父亲常常教诲：“无谋，即有大谋。”伯将得乃父真传，刚刚听到“突染重疴，不能视事”等语时，他心中已经警觉。这事来得蹊跷自不待言，巫如地位尊崇，忽然驾临征徐前线，转间又卧床不起，冯敛说得轻巧“恐骇听”这件事又岂是“恐骇听”几个字能形容？！浮空舟中不闻丝毫汤药之气，却从上到下布满巫、妖及各国术士手，本就意味着事情重大。

五千名披盔甲，手握长枪的步兵方阵从车队的右面大踏步经过，数不清的旗帜立刻将小车队淹没在影里。

“老臣遵命！”师亚夫一躬，停了一下，又问“是否昨天会议所定的办？”

国仲一怔，随即嘿嘿一笑，指着他的：“你果然有令尊之相！八方上下密不透风！你说得太严重了，咱们怀疑归怀疑，心里也不必如临大敌嘛…不过，小心没有过迂的。你在军中时日也不浅了，一向疏于照应，是因为你父亲一再嘱托，对你多加磨砺。今日看来，不宜再委屈你了。你位在伯爵，却职在元尉，于礼不合，现在即升你为中行司之职。巫如殿下这件事，从现在起由你全权负责。”说到后面，已是声俱厉。

“浮空舟中由各族手联合守卫，严密布控，咱们一概当看不见。非宣召，不再浮空舟，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浮空舟，一概不。调集重兵严密看此地，里面的人，一律不准来，直到今日战事完毕，或者周公殿下有新的敕令为止。”

浮空舟里与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从外面看起来，浮空舟也不过是中等渡船的大小，却不料内舱如此之大，上下一共三层甲板，中间的大厅贯穿三层甲板，直抵船，大约有四丈多，几乎是中军大帐的两倍有余，这样的结构必然是某法术所致。舱内四着无数支晶彩灯烛，亮如白昼。船中间悬着一颗拳大小的明珠，反晶烛之光，五颜六不可视。

国是大国，更是诸侯之首，天底下的小国都在看着我们！如今我们既然已有军令在，奉命行事，才是我们齐军的本份——只知争尺寸之功，蝇小利也津津有味，算什么英雄？办砸了差事，等着全天下看我们的笑话吧！”

帐外甲士齐声答应。大帐左侧的帐幕立刻被整整齐齐地卸了下来，远方半掩在晨雾中的妙峰坡。数十颗闪闪发光的符灵弹拖着长长的尾烟，击中葱郁的树林，许多地方立刻燃起冲天大火，还有许多地方则爆发火龙弹击中禁制后的淡蓝辉光。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声澎湃的轰响。

伯将忙抢上前，跪在他后，随着国仲伏下。他抬起来，紫的幔帐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声音。

隐隐的回声在大地上回了很久。地发颤，呜咽不已。

“毕竟是佯攻嘛，”右行司谷牧“联军术士众多，他们很可能采取远程攻击为主，辅以小规模阵地战，只要能够拖住司城意储一个上午…”

“唔？唔！”他这才见到，姬瞒一双幽幽地凝视着自己。三朝宿勋军毫不动摇的心再也忍不住怦怦怦地狂起来，只觉光突然耀得眩目，自己也不知自己支吾了一句什么话。

太是被鼓声唤起的。

执政周公姬瞒坐在车中，斜靠在车栏上，轻轻地一一，仿佛在欣赏景致，下上短短的山羊胡也跟着一翘一翘。看着老气，其实他还没满三十岁，接任周公之职不到八年。他份贵重，乃是当今天的孪生弟弟。穆王即位后，不知怎么安置自己这个嫡亲手足，竟然封为王弟，位列继承排行榜第一顺位。群臣惶惶不安，乘着老周公过世，将周公的爵位行挪来安在他上，这才罢了。

中军大帐后面，不知何时已被黑布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连上都用黑纱布笼罩。黑布围成一条仅一人可过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后营。国仲一言不发，走在前面，伯将只得跟上。转过几个弯，下了一条长长的阶梯，便听见了声。伯将知这是后营坡下的小河沟，名字叫小汤河，再往前两百余丈便汇了津河。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路两旁虽然被黑布遮盖，却隐隐看见长戟，显然沿途都有守卫。

“老臣在！”一乘兵车靠上前来，车中白发老将抱拳行礼，大声回应。

师亚夫躬，：“老臣遵命。”站直，咳嗽一声，举起右手。王军及师氏千夫长以上的官佐早已侍侯在侧，看见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动作，齐刷刷地涌上来。师亚夫凭栏而立，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大声：“让孩儿们都起来吧。”

司城意储赖以残的遮羞布已被撕破。徐国的营寨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山岭间，这里着几面旗帜，那里一鹿砦，失去了遮蔽，显得格外狼狈。

传令兵却不站起，伸右臂指向帐外。

因为没有直接的战斗任务，所以帐幕中气氛十分的散漫，除了伯将，其他人都仅着内甲，没有穿披风与厚重的外甲，王腾甚至拿着把便扇不不慢地摇着。

国仲眯着看那雾气在远方蒸腾爬升，喃喃：“今天这雾，恐怕不能散了吧。”

“哦？”国仲听他说得糊，倒上了心，“既然如此，该当如何置？”

因为徐国造逆，朝廷一天一个旨意促归程，姬瞒却毫无归意，在北冥大陈军备，血腥讨伐异族落——其实是跟穆王哥儿俩演戏，得召公主动请兵阵，放弃征徐的主帅之位——左三年右三年，周公系人不到六年就重新抢回朝廷大权，师亚夫对这个新主已是佩服得五投地。

伯将心中惴惴不安，：“末将——末将觉得绪纷，不敢妄言。”

国仲站在甲架前面，一动不动地任由家臣们服侍着穿上层层重甲，半晌，才听见他轻声：“卫离。”

国仲：“这事来得蹊跷。十年前我随班朝见巫如的时候，她看去也不过人族的十七八岁年纪，如今正该当盛年。她在中原已近三十年，怎么会忽然染病？再说，事先也不知她参加了征徐大军…看便要发动总攻，偏偏在此刻染病，而且直接送到我齐军大营…哼…该如何置才好？”

云层低低地环绕着姑麓山腰。据说，妙峰坡上的龙脊大是仙人从姑麓山经过时的通，一年之内，妙峰坡被云雾笼罩的日超过三百天，只有极少的日，它才会收起云雾显峥嵘。

因国仲乃朝廷夏官少司（周制，朝廷官员、夏、秋、冬四分列，少司属夏官。夏官专事征讨，可由各诸侯国君卿充任），那八名车骑尉不敢怠慢，待他行礼毕，便剑行礼而退。国仲转对伯将：“你走近些，随我参见巫如殿下。”说完自己一掀袍脚，单膝跪地。

杵繇云幡的车骑尉上前一步，：“两位大人，巫如殿下便在幕中。因为如殿下突染重疴，不能视事，奉周公殿下之命，所有礼仪一律取消。两位望幕趋拜即可。”

姬瞒用下朝被光照得金光耀的妙峰坡努努，轻声：“给我打下来。”

伯将静息屏气，等着国仲发话。临行前，父亲一再嘱咐，不得在军中显摆。自己今天当众将倒了左行舆司，想起严父，不由得一阵阵心慌。隔了半晌，才听见国仲喑哑的声音，说：“伯将，你过来。”

“信号三红一绿：保持联络！”

上午辰时犊岗?王军前阵

“属下听此地人讲，姑麓山的雾，要到未初才会消散，到酉末又会起雾，一天没雾的时候不过一两个时辰。”

“那就派探吧。听着，与王军大营、十二国联军之间，每半个时辰一次回报，不可稍缺。任何急军情，要立刻报到帐前。”

另一个五千人方队从车队左面经过。久经战阵的战都被雷鸣般的脚步声惊得嘶声连连，不住踏步，带动了姬瞒的车，把执政殿下拖得在车中一晃。

姬瞒望着这漫山遍野的军队，打了个哈欠，将地埋虎大座中，轻声：“开始吧。”

因正在穿甲胄，国仲挣了一下，没挣开。几名服侍他穿衣的家臣停下手来，国仲却促：“快快，快穿。”一面喝令帐下“撤去帐幕！”

从拂晓开始，低沉的鼓声就开始在姑麓山脚响起。声音不大，鼓也不急促，但却如同滴漏一样确，咚、咚、咚，持续地单调地响着。

“雾什么时候散？”

周礼，兵车只设车栏，天的戎辂（周礼：天与诸侯所乘之车称戎辂）都没有座，姬瞒的戎辂却造得豪华无比，只能坐着，没地方站，更没地方设车右之职，给他驾车的人得坐在车前搭起的小台上。为了保护这个怪癖的弟弟，穆王亲派了十六辆兵车护卫他周围，比自己的护卫还多一倍。此刻，晨风刮得周遭兵车上旗帜猎猎作响，姬瞒仿佛颇享受地倾听着，慢慢睁开，轻吁了气，拖长了声音，叫：

“是…我军右翼与齐军隔着津河，守望不便，可否在正式开始前，将齐军左翼调往…”

上午辰初三刻津河?齐军大营

“报来！”

他望也没望师亚夫一，只静静地望着被光照得闪闪发光的妙峰坡。师亚夫看看他的脸，想说，咽了，没敢。

山东十二国向来是齐国的盟国，且是由齐国的婚姻之家鲁侯亲自率领，陶卢定因恨坐冷板凳，说话未免忘了分寸。这话打击面太广，众人都不敢应声。陶卢定自己也上察觉到，见国仲脸难看，自己讪讪地住了。

国仲似乎也知必是这样的回答，默默，顺手将垂在前的络缨甩到后。这是官方礼仪，表示地位者要先行离去。冯敛等庄容后退，让路来。

数十名齐军官佐轰的一声站起来，弯腰行礼，依班次鹭行而，刹时间走了个净净，大帐前半截空落落的，只留下伯将一个人，站在离门最近的位置上，颇有些稽。

众人一时都没有言声，各自在心里品位这话。伯将细细想想，自己早上确实把话说满了。司城意储绝不会料到，负责侧翼攻击的不是大的齐军而是相对要弱得多的十二国联军。如果被他捕捉到这个意外的消息，他会不会真的孤注一掷地来冒这个险，从而扭转战局呢？

众人抬望去，只见远远的津河上游，几颗明亮的光球闪烁着，慢慢沉覆盖在林地上空的雾海中。

“联军要开始攻了。”陶卢定苦笑一声“总共才一万两千兵力，怎么打？”

但是今日的妙峰坡却破天荒地在暮季节展全面目，没有丝毫遮蔽，它的山、它的起伏、它的树林、它的葱郁统统暴在清晨刺目的光之下。来不及散去的晨雾像被某力量从树林间撕扯来，狼狈地挂在低低的空中。

姑麓山似乎已经得到消息。整座山沉默无语，鸟雀无踪。

“遵命！”见国仲再无吩咐，卫离极净地行了礼，转帐。一时便听见蹄声响，数十骑探旋风般冲营去。

一个声音喊：“天陛下万岁！”

三层甲板从上到下都站着人，或妖族，或人族术士，皆默默无声地俯视着大厅。早上见过的那八名车骑尉站在大厅中，剑而立，三名穿奇装异服的修长男站在后面，衣服都没有衣袖，肩膀、胳膊上大块大块的符文图案，一望便知是妖族中人。

走浮空舟，黎明已经到来。适才只是东边天上隐隐发白，到现在整个天空都显鱼肚般的惨白。国仲回到自己的家臣中间，心情似乎放松了，仰望天，忽然问：“伯将，你怎么看？”

但国仲已站在浮空舟右侧门的帐幕前，伯将只得着跟上去。灯影昏暗，看不清国仲脸，只听他轻声：“听着。你我二人，拥朝廷重爵，所知所见所，皆有责任，与常人不同。”

伯将：“是。”但国仲已绕过帅位，站到了大帐外面，他赶忙一低，跟了去。

意储的王军大营建在妙峰坡最的熊岩上，两丈多长的大旗懒洋洋地挂在上面，仿佛是一张贴在姑麓山上的单薄符咒，一个嚏就会被卷走。

国仲的心情似乎也不错。虽然被迫靠边站，但自己的军队并未有所松懈，士气还是颇为饱满。见伯将被厚厚的甲胄憋得脸红涨，他差笑来，便想提醒他松开衣甲。

“司城意储一刻钟也不会被他们拖住。”陶卢定轻蔑地“就算是打垮十二国联军，也不了一刻钟时间。”

这是很客气的话了。国仲奉守王都北阕，与巫如居住的临凤阁分别在王都的两，且巫如虽在人间，例不涉朝廷事，提携栽培什么的更是毫不相。但话要这么说才行。那车骑尉，表示甚为满意。待国仲行礼毕，便：“奉周公殿下之命，这小汤河乃是此地气最盛之所在，可以为如殿下调养之用，因此移驾此地。尔齐军上下当克尽职守，妥为周全。如殿下久在中原，得天下臣民之望，骤然染病，恐骇听，尔大小臣工一律不得外消息，唯奉命安守职份。”

战时使用的中军帐幕设在已被拆为白地的二门前，这是一个用厚厚围起来的无帐幕，中级以下的官佐及一百多名斥侯官守候在四面。国仲走帐幕，早已穿完毕、等候在这里的左右行舆司、左中右行司等级官佐一起站起。国仲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执政殿下的戎辂开始晃动起来。整个犊岗都晃动起来。驭手大声呼喝，安动不安的群。

众人轰然散开，一骑骑奔向四面八方。

二十三个方阵像师亚夫长的二十三只手。现在已经变成二十三只铁拳。

穆王八年，与巫、妖两族的盟约达成，姬瞒又下令在北冥海的浮冰上建造“京观”堡垒，引狄、夷的主力。两年间死在“京观”堡垒的王军达四万余人，姬瞒却乘机打下了二十余个北方小国…一来二去，师亚夫也不知该怎么算这个糊涂帐了，只看见人一团团地填北冥海中，云中族节节退却。十一年秋，周天之气推动北冥琨城上升，云中族补给不及，后继难为，与地面各族的联系被彻底切断，压得朝廷数十年不过气来的心腹大患一昼夜间消失。

风过原野。无数旗帜投下的影仿佛大地上一可怕的疤痕。

他抬

投石车轧轧作响。数百颗红的符灵弹无声地升起，拖着长长的尾烟飞向妙峰坡正面。

“不要了吧。”姬瞒将手中一直摇着的小团扇啪地拍在车架上，仿佛不胜疲惫似的坐直了，说“齐军有齐军的任务，守卫巫如乃是大事，不要再麻烦人家了。”

一刻钟之内，二十三个五千人方阵越过犊岗小小的山，大踏步地迈妙峰坡前最后一平原。数百名官佐在方阵间穿梭来往，指挥着一队队的人确地踏指定地。没有人发声音，大地上只回着每一个方阵踏指定地时，最后那雄壮的脚步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最后一个方阵走姑麓山的影，沉重的步伐声戛然而止。

见他一步步走向浮空舟，伯将忽然醒悟过来，这里面必有重大隐情。朝廷礼制，军中重大机密必须有两名爵以上贵族共同主持；齐军营中，陶卢定国人，不过封男而已，王腾也是王室支族，只袭爵，只有他们二人爵位于爵，拥有参知朝廷极重大事件的权利——重大事件就是重大责任，天下绝没有白看的稀奇，伯将想着不由得冒一冷汗。

冯敛：“多谢大人意。但这是周公殿下亲自下的命令，属下岂敢违抗？大人若有此意，可以直接向殿下奏报，属下没有这个权限。”

见他二人来，八名车骑尉也并不行动，当门而立，却不说话，当中的一人手中杵着一黑繇云幡，正是代表天执掌天下的执政周公的标志。

大周的祖制，周、召二公执政，老周公去后，就该由召公接掌大权。然而，穆王四年，云中族大举侵北冥海，四夷动不安，穆王越过首席执政召公，直接派遣姬瞒阵北冥，鏖战六年有余，终于得云中族升城远去，四夷降伏。大军凯旋之日，召公不等王命，即自请战征徐国属国，将征徐大任丢给姬瞒，明人都看得来，这是给他接班正位铺垫。

才半个时辰没有来，齐营中已经大变。大半个军营的帐篷都已被撤下，只剩遍地木杆、、帐幕等辎重，正对津河的方向已用赭粉军阵排列画上标记，车骑、武、投石等武备已经安放就绪，但队尚未分派武，只有少数当值军士守卫。未当值的齐军全没有穿盔甲，只披厚厚的布袍跑来跑去，在一官佐的指挥下将营帐拆分整齐，挪到营后。周礼，凡战必列阵。但齐营面山而立，前面和左边是绕山而的津河，没有地方列阵，因此要拆平营寨，在营内列阵——这些都是寻常战事，齐军早已熟悉，起来轻车熟路，本不需要他这个元帅心安排。

“不是你想的那个样。”

再想，巫如这个极端重要的人，丢到毫无准备的齐军营中，若无灾无病，齐军半功劳也捞不到。若是有个闪失，齐国君卿顿时祸在不测——虽然上的甲胄已被晒得发，师亚父却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国仲显然已经得到了奏报，脸凝重，带着伯将再拜，起：“臣等遵命。昔年臣在王都，奉守北阕，得如殿下提携栽培，乃有今日。十年一别，不想今日不能再睹尊颜。望如殿下善自珍重，早占勿药，为天下臣工之福。”说得语气沉重，说完又是一躬。

从凌晨开始就一直持续的大鼓戛然而止，代之以一阵清脆的鼓，十二响一停，又急又促，敲得人的心不由自主地了起来。

师亚夫一躬。他的车右举起缰绳，呀地甩下去，兵车立刻下山岗，飞也似的奔向战阵，却不直接穿过，而是远远地绕到战阵最远，然后笔直地在阵前掠过。

他重地了几气，走回帅座坐下，厉声：“传令：全军立刻整营，埋填锅灶，收拾帐篷，辰时起在营内列阵，随时准备开增援王军！——伯将你留下来，其他人散吧。”

“小声。”国仲横了他一，伸手掀开后帐幕，“你来看看。”说着闪而，厚厚的帐幕放下，隔绝了一切音声。

“说说看。”

后山坡下开始有了动静。仿佛细雨打在草原上，声音细碎而急，从正后方开始，渐渐蔓延到远远的两翼。声音越来越大，由细碎变得浑厚，由浑厚变得亢，由亢变得雄壮。

“属下在。”

鼓声打破了姑麓山云气微妙的平衡。

姬瞒不耐烦地挥挥手“你瞧着办。”

这是在复述周公的敕令，国仲与伯将二人都躬敬听。那车骑尉复述完敕令，从怀中掏卷羊纸，展开来递给国仲，国仲阅毕，一声不吭地递与伯将。伯将接过来看时，果然大意如此：巫如患病不起，为防影响征徐大计，周公亲自下令封锁消息，移送到齐国营后的小汤河河洲上。末尾还有征徐大军中可以知内情人的名字，不过十一、二人，他和国仲排在第五和第十二。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召到这里，也不是国仲一时起。他不敢多看，忍心中惊惧，双手捧还。

那是十万双脚步实的踏地声，那是十万个咙发的吼叫声，那是数不清的刀枪剑戟发的尖锐的声。

国仲，：“这周围左近，我已调派人手关防护卫。我的意思，还是想请如殿下移驾到我大营中，此地是战场，与别不同，有我齐国两万大军护卫，方可算周全。”

伯将大声：“属下遵命！”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今早的事情麻麻一片且不说了，突然之间又被提为中行司，直属中行元帅，在军中的位次仅在左、右行舆司之后，自己骤升大，严父不知又要如何责备…心里得糨糊似的，蒙蒙憧憧跟国仲回到中军大帐，等辞帐来时，前大亮，晃得睁不开睛，一时竟不知在何。

伯将吓了一，忙：“是！末将…”

“师亚夫。”

国仲掀帐来，轰的一声，数百名正在撤除中军大帐的士兵一起行礼，国仲摆摆手让他们继续。

三军报以排山倒海的呼喊：“万岁！万岁！”

那车骑尉接过敕令，收怀中，脸上已换了表情，反过来向国仲一躬，：“殿下的命令便是如此。大人，属下冯敛有王命在，不敢越礼，请多包涵。”他虽是奉周公之命的敕使，但毕竟归属夏官辖，说到底还是受国仲的调度。

“王军已向妙峰坡正面发动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