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百公尺小路就将拐上公路，那棵木似乎越来越沉，压得孙发生脸红涨。他才十五岁多一，发育不良的瘦小单薄，要他自个儿扛着这棵木行三公里是不可能的。他几乎是拼了全的力气在苦苦支撑。

前边的赵艳芳也是苦不堪言。木的重量虽然大多不在她肩上，那稚的肩却已经磨得红起来，每走一步都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的被不知是泪还是汗浸得模糊不清的睛没有看清路面，一脚踩了一个凹坑，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一意外袭来的力量掀倒了孙发生，他跌倒在路边的土沟中，那棵木橇了起来砸到了他的，掉下后又压到他上。

“晓得！你真啰嗦！”

“哟！你读得懂？”赵艳芳惊喜地问。

生你的气！我只是想告诉你，苏大伯是个好的人，你不该对他那么凶！”

车急驰镇，停在孙世昌家门前，朱哥从孙发生上找到钥匙，开了门锁，把孙发生抱到了堂屋的床上。朱哥先去了木，才去找孙世昌，要他赶请医生。

一辆拉煤的车停了下来，亲目睹了这一幕的朱哥跑到了孙发生边。他掐着孙发生的人中大喊：“孙发生！孙三少爷！”

“怎么样？扛得动么？”孙发生问，他扛的是木料的大。

朱哥了，先把那棵木抱上了车。再跑回来，把孙发生抱了涸的土沟。

“家不好么！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也不明白。但苏大伯是好人，信不信由你！”

“信！你的话我当然信！”赵艳芳柔顺地说，将小巧的脑袋靠在孙发生肩上。

“那好！注意着着路！”

大村距镇街约三公里，一大早，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民兵们便到了堆木料的现场。两人一组，相中一棵能扛动的木，一人扛一，扛起来就走。男的和男的结对，女的和女的伴，扛大扛小以力决定。赵艳芳却找上了孙发生，要与他共同扛一棵木。民兵连副连长钟大福怎么劝说她都不听。孙发生无奈，只得和她扛起了其他女民兵不敢碰的一棵木。

“扛得动扛得动！”赵艳芳好地大声说。

“语文书中都有，当然是好书了！这个丁疤儿，我饶不了他！”

孙发生不再说话了。从怀中掏那本《古文观止》，随手翻开一页，是陶潜的《归去来辞》，信便念：“归去来兮，田院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携惆怅而独悲…”

赵艳芳爬了起来，看到孙发生上有血，已经昏迷不醒，急得哭了起来。

“四类分里也有好人！比如我娘！你能说她不是好人么？”

孙发生终于睁开了睛，费力地说：“木、木，拉、拉回去！”

“对呀！四孃当然是好人！可是，街上怎么把她划为四类份呢？”

“丁疤儿没读过书，他怎么懂嘛！别跟他一般见识。”

为了与运动的发展相适应，公社决定修戏台。木料就用大村一地主破败祠堂拆下来的料。居民民兵连的任务是把祠堂的木料全扛回镇上，一快木板也不能少。

“初三的语文书中有这篇文章，我已经会背诵了！”

孙发生不吭声了，竭力调整着两人行间的频率。他隐隐地担着心，肩上扛着的是棵杂木，份量很沉，赵二姑娘持不了多久。果然，两人从两百米歇一次降到三、五十米就要歇一次，赵艳芳还是不停地喊肩膀痛。孙发生只得一尺半尺地向前挪，几乎快挪到木料中间了，整棵木的重量都已经到了他的肩上。他只得咬着牙，迈着沉重的步伐机械地前行。

两人都不说话了。太快升到他们的。光的，把一个空旷的坝照得一片金，坝那端空落落的戏台显得空寂荒凉，几只家雀儿闹喳喳地从上飞过，钻戏台那破败的草隙间。千里镇，沉醉在秋末冬初的艳里。

“他不是四类分么？怎么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