挹香想罢，非凡得意，顷刻间蠲恨消愁，清心寡，便了一篇《自悟文》。甫脱稿，见门公来禀：“外边有个老士，说要与老爷谈情的，不知老爷可要容他来？”

话说金挹香自从辞官守制归来，重访旧时众，俱杳然无存，仅剩雪琴等四人，真个风云散，迭变沧桑。回忆前情，犹是恍然在目，如今隔了十余年，众人死的死，从良的从良，竟去了二十八人。

门公答应而。不一时士已内厅，挹香将他一看，甚属面善，好像那里见过一次的。见他形状蹊跷，如狂如醉，便问：“人，你到这里来却是为着何事？”

正是：泪珠洗面将毫染，诗句焚灰和酒吞。一腔说不尽的牢，暗中郁，到外难舒。离恨有天，娱天地矣！要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挹香听见士，已有些不乐，又说什么谈情不谈情，却又十分奇异，便：“他既有事而来，容他见。”

便呼了一酒，向挹香来，得挹香一面酒痕，引得众人大笑起来。笑了一回，挹香已饮得大醉，倒在榻上，竟昏昏的睡去。慧卿等三人见挹香醉了，各自辞归。雪琴便命侍儿端整了些醒酒的果，轻轻的唤醒挹香。其时却是隆冬天气，雪琴怕他受寒，便去取了自己的一件银红狐一钟，替挹香披了。

人既去，惆怅纷来，又恐他们名遭挫，思保护而不能，非愁情而何？六曰悲情。如今众俱去，不能依旧娱，得抚今追昔，泪青衫，岂不是悲情么？然而世俗中这几桩却不易得，君也六件俱全，故可为天下第一钟情人。

称是，乃：“尘寰中难竟没有如我的痴情了么？”人：“有虽有，第皆由好中得来。”挹香笑：“如此我的痴情从何而见？”人：“君之痴情乃情之所钟，不期然而然。

便在自己内取了橘中的浆儿，对喂与挹香。挹香吃了，便说：“好，我吃嫌冷，你喂我吃也是一样冷的，叫我那里过意得去？不要吃了，我们去睡罢。”于是二人手挽手的来至内房，挹香替雪琴卸了晚妆，一同帏安睡。

人：“情非一端，有真情，亦有伪情，不可不辨。你且听我来。一曰痴情。如君与众妹十分怜惜，万绸缪，到后来皆弃君而去，你白白的忙了一生，岂不是痴情么？”

你既得众怜，你又恐他们各自分离，使你十分恋恋。及至凤去台空，室迩人远，又添无限伤心之事。此之谓离情。五曰愁情。

又剥了两只福橘，剔去络，然后递与挹香。挹香吃了些，觉得酸冷，便：“冷得很，不用吃了。”雪琴：“我来把你吃。”

桃开千岁，乃人间短命之。昙现霎那，是天上长生之药。况父母的恩也报了，后裔也有望了，众人已分离尽了，妻妾房帏之乐已领略尽了，向平愿毕，奚妨谢绝红尘，到云游，寻一个山隐避，庶不致他日又见妻妾们归谢、狼籍芳姿，而使我益添悲苦。”

若非真情，又岂能心心相印哉？三曰情。你与众月夕晨，时相缱绻，岂不是个情？四曰离情。

浮生若梦，不觉慨然长叹。心中想：“我金挹香幼负多情，蒙众人相怜相，确是前世修来这一团的艳福，世所罕有。

明日用了早膳，挹香始归。从此终日间怀抱不开，常无愉，得心如槁木，壮志齐灰。有时节举杯枨，有时节咏兴悲，虽有卿等频频劝，怎能够一霎时解去愁百结。

那人不徐不疾的说：“贫因知君是个多情之辈，所以特地到来，与君谈情。”挹香：“如今我已勘破情关，扫除情念，你不要琐琐不绝。”

挹香听了人之言，却甚有来历，便又问：“还有什么？”人说：“二曰真情。试观君之待众，不辞劳瘁，愿护名，众妹亦能曲喻君心，皆相激。

如今是痴梦、好梦、富贵梦都已醒来，觉得依旧，与未梦时反添了许多惆怅，费了许多神，徒替他们勤作护铃，而到底终成离鸾别鹄。真个是泡影，过皆空。我金挹香悟矣！

人听了笑：“君既参破情关，洗空情念，正不妨将情字关，细与君之多情人议论。”挹香：“据你说话，看你虽则家，于情字之中，倒像领会。你且把情字谈来。”

谁知仍旧要你分我散，岂非与梦一般无异！其中怜香惜玉，拥翠偎红，乃是一个痴梦，晨月夕，谈笑诙谐，无非是一个好梦。就是官筮仕，也不过一个富贵梦而已。

假令君无痴情，则真情亦不可得。无真情则情亦皆成伪。然有情必有离情、愁情相并。既有离愁相扰，其悲情亦不卜可知矣。”挹香听了。

：“你还要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