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富态的年轻人走来。他一步三晃,仿佛洛下书生,以步态摇晃为闲适。
只听他缓缓道:“我便不解,我卢家的几两金子,什么时候劳动郑兄肯这么移爱操心了?”
郑朴之一见他来,无暇追杀索尖儿,身子倒退,重立在窗台之上。
那来人望着他的袖口、掌缘,故作惊态道:“对不住,对不住,寒门之事,居然连带你郑兄受伤,真是惭愧惭愧。郑兄,这小混混居然如此强横,你没事儿吧?”
郑朴之看着他一脸假关切的样儿,忍不住就怒火填膺。他情知今儿自己分神之下,居然一击不中,还被那小混混划破衣角,日后由这姓卢的小子传播出去,自己在五姓门中,那可是大大的面上无光。
何况他本是郑家庶出,更看这正根正派的姓卢的不惯,口里恶声道:“不劳卢兄关心。”一顿,更恶声恶语地道“再说,谁说这点金子就是你卢家的?”
那来人名叫卢挺之。却见他笑了笑,脸上故做诧然道:“难道郑兄不知?卢二夫妇本是寒门旧仆。隋末丧乱以来,他二人被派在洛阳看守一点薄财,谁想这二人品性不良,竟然监守自盗,趁着兵荒马乱,不知逃到了哪里。我们可是找了他们很久。自李唐平靖以后,寒族不停地在找他们,却一直找他们不到,谁想会偷偷潜来了长安!”
“不过,不管怎么说,郑兄代我卢家出手,五姓虽说同气连枝,可情谊之厚,小弟这里还是先行谢过了。”说着他一躬到地。
郑朴之却一避闪开,不肯被他言语挤对住,双目直视着他,冷然道:“说清楚了,我不是代你卢家出手,更不是代你出手!这点金子是不是卢家的也未可知。”
郑朴之出身荥阳郑家,一直因为自己本是庶出,深受歧视,所以渴望建功。卢挺之深知他为人偏激,可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当众撕破脸。
他与郑朴之的族兄郑裕石本为郎舅之亲,郑朴之又一向与郑裕石不睦,他也就不在乎得不得罪这个郑氏旁枝的,当场脸色一沉,怒色中依旧带点笑容地教训道:“郑兄此言不妥。咱们都是小辈,卢郑两家的偶尔龌龊小事,说出来徒让外人见笑。再说这本是该卢郑两门长门长孙那些正根正派的来管的,郑兄就不用操心了。”
他有意加重了“正根正派”几个字。郑朴之一听,脸上就一片怒红。
世上风传:“天下五姓,同气连枝”,所以在场人都没想到卢郑两家子弟一见面,却会这般明争暗斗。
李浅墨微微一披唇,心想:看来孤零零也未尝没有孤零零的好处。
那边的索尖儿却是个机警的,自“响马”二老出声,到卢郑二人现身,种种暗斗,他略一细想,猛地就了然于胸。适才他抚胸而退,已靠近他老大身侧,这时猛地一抽那包袱皮儿,里面百数十锭金锭登时滚落下来。
那青皮老大一时未及拦阻,却见索尖儿抖着包袱皮儿大笑道:“我久知卢郑两家,表面上说来好听,其实不过都是些破落户罢了!强得过我们这些街头混混多少?不过这一点点金子,我没想你们还看得上眼!总不是卢二夫妇手里握的还有什么秘密,有什么锁金窟、藏宝洞的隐私…你们怕人知道,才狗咬架似的争急了眼吧?”
他一语未完,猛地被卢挺之、郑朴之二人同声喝住。
他两人对望一眼,身形忽起,同向索尖儿扑去。索尖儿这次已不再试着还手,一手抚胸,轻声而咳,眼角冷冷地向谷老人方向扫去。
他情知今日局势,这小小谷神祠中,露面诸人那真是一个强似一个。自己争是争不过了,不过如果扰乱这局面,不信就引不动那谷无用二人出手。他二人如若出手,那时趁乱,自己哥儿几个或许还有一线逃跑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