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说了那番话，念及亡父，不胜凄然，再也无心说笑。柳莺莺听他久不言语，反倒捺不住，冷哼一声，：“你说这些又怎样？人家还不是冤枉我。”梁萧双眉一拧，大声：“我才不信你偷了铁盒，老和尚也不信，是不是？别人他作甚？若要文斗武斗，我尽都奉陪。”

柳莺莺仍是哭，边哭边：“师父不要我，那些混又冤枉我，说我偷他们的盒，你这个小鬼不但不助我，还伙同他们一气我，我死了你才甘心么……我死了才好，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梁萧听她哭得凄惨，也不觉心酸，一句话冲而：“你要死，我陪你死好了。”柳莺莺躯一颤，中升起一甜之意，轻哼了一声，涩声：“要死你自己死去，谁和你一同死了！”梁萧笑：“你若不哭，我死一回也不打的。”柳莺莺：“呸，人还能死几次么？”

九如笑：“和尚便知你不肯，你容月貌，又得了如意郎君，倘若了尼姑，岂非大大的无味？”柳莺莺靥羞红，啐：“臭和尚，嚼，小心我拿耳刮打你。”九如啧啧：“女人的脸二月的天，方才还要和我喝酒吃，翻脸就不认人了。小家伙，和尚一走，你须得加倍小心，千万别说错了话，丢了脑袋。”梁萧听得莫名其妙，心：“我与莺莺那么要好，她怎会要我的脑袋？”柳莺莺却气得顿足，骂：“死秃驴，快快。”九如哈哈大笑，手拍铜钟，钟转动，卷起烟尘，宛如一条神龙，倏然去得远了。

好，害苦你啦。”梁萧接：“说得是，你不喝酒，乖儿也就不会受伤了。”柳莺莺心中作恼：“好啊，我不来找你麻烦，你却来我霉。”狠狠瞪了梁萧一：“我的儿，关你什么事？”

泪蒙眬中，忽见梁萧无打采，慢吞吞地顺大路走过来，大约瞧见她了，步加快，飞也似奔过来，喜：“莺莺，我还当见不到你了呢！”柳莺莺见了他，心已是百味杂陈，又听他叫了这声“莺莺”，面虽然绷着，心却了大半，冷冷地：“我还当你不来了！”梁萧笑：“胭脂四条，我才两条，自然跑不过它。”柳莺莺怒：“你本就没跑。”梁萧皱了皱眉，挠：“我直当你生气了，不肯理我了。”柳莺莺听他一说，顿时勾起满腹委屈，伏在石上，嘤嘤哭了起来。梁萧平日里纵是千巧百灵，但今日不知为何，脑竟迟钝了许多，不复往日灵光。见柳莺莺大哭，顿时慌：“别哭别哭，我有什么不好，你打我就是，我不还手。”

柳莺莺啐：“你很了不起么？”低偷偷一笑，又抬“小鬼，我要和你约法三章。”梁萧见她目泛红，雪白的脸上尚挂着泪痕，不由倍怜惜，叹：“别说三章，三十章我也依你。”柳莺莺冷笑：“我可不是说笑，你依得这三章便罢，依不得，大家各走各路，省得彼此见了烦心。”梁萧瞧她说得郑重，心想再不见她，不知会如何难受，便：“好，你说，我都依你。”

梁萧正要反驳，却听九如笑：“罢了，斗这些闲气作甚？小家伙，女娃娃，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就此别过。”柳莺莺一惊，也忘了与梁萧拗气，叫：“和尚，你要走了？”九如笑：“是啊，这大钟乃是寒山寺偷来的，倘若不还回去，弘悟和尚还不把我一吞了？”

柳莺莺：“第一么，从今往后，未得应允你不许碰我一下，左手碰砍左手，右手碰砍右手。”梁萧寻思：“若不慎碰着，岂不冤哉。”但前不便违拗，只得：“好。”柳

柳莺莺虽然余怒未消，但当真瞧得九如去远，又想到这和尚神龙见首不见尾，经此一别，只怕再无见面之日，不觉圈一红，两行泪落来。

梁萧：“能啊，我小时顽，爹爹常打我，打得狠了，我便翻装死，我爹见状便不打了。如此算来，也死过好多回呢。”柳莺莺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声来，但只笑了一下，又寻思：“不成，这小惫懒得，今日若不给他个下威，以后休想降伏得住他。”当即又板起粉颊，冷冷不语。

柳莺莺怅然：“一钟偷了便偷了，有什么大不了？和尚，你这一走，那些家伙又会来缠人。不如你和我同行，大家一起喝酒吃，顺还可教我些功夫，将来遇上那个老鬼，也不用怕他了。”九如笑：“你想得倒，嘿嘿，要学功夫么，那也容易！你只需剃了光小尼姑，和尚就教你。要么，一概免谈。”柳莺莺不忍与他分离，本想寻借留他同行几日，但一听这话，大踌躇。

梁萧知她心境，叹了气，拍拍她肩，正要安两句，柳莺莺忽地伸手，将他狠狠推开，怒叱：“远些。”手甚重，推得梁萧倒退三步，柳莺莺纵跃上胭脂，也不回，打便走，胭脂脚力惊人，转间便消失在大路尽。

柳莺莺骑狂奔二里许，回观望，却不见梁萧赶来，心气苦，又怕胭脂伤势恶化，只得停下，坐在路边大石上发呆，忽而想：“我把小鬼一个人丢在后面，倘若姓楚的不死心，又找上他，岂不糟糕？”几赶回，但又放不下面，咬牙忖：“他那般欺负人，死了也活该。”虽如此想，却又目视来路，怔怔地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