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五更梆响，他才如一抹烟似地离去，带着罕有的满足。

他年纪也不小的，而且阅历甚广，阅人亦多，还会为了再逢一个女而激动得潸然泪下，这连他自己也未敢置信。

一个多月来老是往“万禧楼”跑，忽然不得再见那人间绝，心里好像被挖了一个大似的，难免怏怏然，惆愀不乐。

他不想破坏自己的规矩，更不想伤害对方的贞洁。

他就坐在那儿，看了他一整个晚上。

方柔激在心里苦笑，若是这样落在旁人跟里，着实不知成何统。

她在收拾零碎要下场的时候，忽回眸，那尖秀秀的下颔，忽然掠过一抹笑意，嫣然，向他。

——啊，徐小泥！

那天晚上，方柔激终于禁不住也忍不住了。

风姿，千动便是千风姿，每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心灵和纤痛。

他用尽一切神意志不让自己“再一步”其挣扎过程比跟手对决了一晚还辛苦。

——何况那是个良家妇女。

方柔激抬目。

如此过了两天，到了第三天，第一菜肴未送到嘴里，忽听当啷一声，此竟也有人唱戏，再听时又是那仿佛在天涯海角而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声音。

他觉得他自己不。

若说方柔激这男人，会没别的邪念，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方柔激却是并没怀着别的目的去，那也是千真万确的事。

这时候正值初夏，徐小泥只穿着薄薄的纱衣，被并没有盖好，她的颈肩有一半在外，雪玉似的柔肤，衬着一角猩红的锦兜，方柔激不由得怦然心动。

第一晚，方柔激潜徐小泥的房里去，徐小泥熟睡如婴孩。桌上还有一碗未喝完的冰莲百合羹，她的脸是向着桌恬睡的。

啊。

这女却那么纯真，他简直不敢置信，这么艳的一位女，艳得那么骨，偏是在顾盼间眯着那一双目，却媚得了骨，在嗲中觉得她是你的小女儿，又是你的妻，你可以把她攘着来疼，揽着来，搂着来护。怎么会清纯如仙而又艳丽如桃会同时并现在个女的容里呢？他想：啊，莫非那是红白相间的梅？

——她是在向我笑呢！

——不止在江湖、在惰场上，他更是个狼。

可是他才不礼俗。

他只觉臆间一阵血沸腾，几乎没掉下泪来。

他为了要以“净之”见徐小泥，几乎有十天的时间，绝足青楼，连“馥园”里千百媚的晚姑娘也不去沾；对他而言，情思寄于徐小泥上，也是一他自己最后的一个救赎与超升！

完了，完了。方柔激心里暗忖：姓方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栽在这女手上了。

到了第二晚，他又想去看徐小泥。

咫尺天涯，跨不能。

——那一笑是向着他的。

他决定夜探徐小泥！

每次锣起了，他就看她上场；锣收了，他就看她下场。他有的是银两，虽然是落难王孙，但他的剑每杀一个仇敌总是够他上几个月。他便乐不思蜀了。

——他只是狼。

这晚他又到了徐小泥的闺房，时近初更，却蓦然发现徐小泥未睡，正跟那弹琴的汉在对话。那汉正揣了一碗雪耳白果茶，劝说徐小泥吃完了好早些休歇。

他多想跨去，可是这一步就是天涯。

他告诉自己。

哎呀。

“二哥，怎么咱们老是要换地方？

他要悬崖勒。

——而且还是个狼江湖的苦命女！

他只是好，兼且风，但不是贼。

一步看她。

再看下去会忍不住的。

方柔激竟似那些没有经验过的男一般。一颗心几乎要腔来。

直至有一天——

越是揣想，越是疼一情来，无限黄昏，一番眷恋，方柔激心满意足。

——他再荒唐、再好，也不能、亦绝不会去当采大盗。

真的，他是穿梁越脊，半夜三更地徐小泥的闺房，不是怀什么心思，只是去看她。

所以第二天他就下定了决心，改到“香河阁”用膳。

心里虽有一丝清明，但万缕柔情，全系在那女娆的腰上，他已如痴如醉、仙死、如生如死、心人肺。

“妹，这段日可苦了你。尽量喝些嗓吧，明天要改到香满楼那儿弹唱呢。”

好好地看她：她的姿、睡姿、柔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