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ma潭是一条山河汇集的水潭，岸边有白石峥嵘，状如奔腾的白ma。潭水shen不见底，作shen绿se。乡人传说：白ma潭通海，也就是直通龙gong。究dao如何？没有人到白ma潭去探究过。不过，乡人有一个传统的习俗，一旦遇到干旱不雨，大家便挑着淹泡竹子的石灰碴，往潭里倾倒，称之为“药闹龙gong”闹得龙王不能安宁，自会chu来布云行雨。是不是灵验，没有人会去计较，但是每次“药闹龙gong”之后，白ma潭里的鱼都被石灰药翻了白，漂浮一大片，乡人家家都有一顿鲜鱼大餐。

白ma潭对岸，也就是隔了一条河，就是砧山，山ding平坦，像是一座打铁的铁砧。

砧山zhong满了松树，当中夹杂了不少mao竹林。这里的mao竹都有饭碗cu细，tingba两三丈高，砧山四季常青，尤其风起时，竹林沙沙有如chao涌，所以，砧山又名日chao山。

jin挨着山脚下，一溜有五七间朴茅为ding的草屋。

编竹为篱，内有几株梅hua，现正是开hua的时节，冷香盈园，十分幽雅。

草屋里面当间是堂屋，竹凳子上坐着一位清瘦的中年人，看年龄不过四十chutou，但是，面容憔悴，让人看上去已经是五十老翁。

在他的面前，正跪着一个人，此人shen材瘦小，hua白胡须，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瘦小老人。

坐着的人一再伸手拉地下的人起来，跪在地上的老tou却死也不肯起shen，一再说dao：

“老爷！古三罪该万死，真是罪该万死！古三斗胆隐瞒了老爷…”

坐在竹凳子上的就是卸任的清河县正堂钟正心，他松下手叹了一口气说dao：

“古三哥！你请起吧！说实在的，你是我钟正心的大恩人。你看…”

他站起来，屈着手指数点着说dao：

“你替我到清河县还了百姓一千两银子。”

古三膝行了两步说dao：

“可是他们没有收。”

钟正心说dao：

“虽然他们没有收，你却能将这一千两银子捐给善堂，是积了yin德。”

古三碰tou说dao：

“小的古三这样的年纪还要什么yin德？古三是替老爷求老天爷赐福降祥。”

钟正心说dao：

“你又买回了祖产，并且jiao给了祠堂保guan，这又是一桩yin骘。古三哥！最难能的是在这白ma潭畔，为我盖了这几间草屋，蔽遮风雨，古三哥！你是我钟正心的天大恩人，你还要求我宽恕你什么？”

古三碰tou说dao：

“那是关于少爷的死…”

钟正心叹口气说dao：

“人生一世，贫富显通，各有不同的命。小儿玄三命该如此，与你何干？”

古三liu泪说dao：

“少爷他并不是病死客乡，而是…”

钟正心说dao：

“你起先说是客死他乡，我知dao你是怕我伤心，故意隐瞒，其实，我早已知dao，玄三他是死于非命！”

古三大惊。当时张口结she2，说不chu话来，他望着钟正心，只是颤抖着说dao：

“老爷！你…你…”钟正心再度伸手拉古三起来，并且说dao：

“古三哥！日常你对我执礼如昔，这已经让我gan到不安，如果你还要如此固执，我们往后日子长呢，我们一共只有三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怎么样生活下去。快快请起，才好彼此说话。”

这时候从后面走chu来一位姑娘，荆钗布裙，在朴素中，又让人gan觉到她有一分高雅的气质。

这位姑娘走到古三shen边，弯腰下去，扶起古三，并且口称：

“古三叔！请你不要拘礼！”

钟正心笑笑点点tou说dao：

“如何！就冲着小女茹秀这一声‘古三叔’，你就不必再拘泥古板了！”

古三缩手缩脚站起来，一再打着躬说dao：

“古三不敢！古三不能这样无礼！”

钟正心说dao：

“今后各人称呼各人的，日子久了，大家自然就习惯了。”

古三连声称“是”但是他没有改变拘谨的表情，说也难怪，一个伺候县太爷十几年的老家院，如今突然要他与县太爷平起平坐，尽guan这位县太爷已经是平民百姓，但是在老家院的心目中，那是永远的老爷，他怎么敢大胆的称兄dao弟？

钟正心也没有勉qiang他，只是微叹一口气很认真的说dao：

“关于玄三，一开始我就说过，人的一生穷富显通，都是命中注定，任凭是谁都逃不过命的安排。另外一方面，玄三虽然…”

他停下了语句，僵在那半晌，才叹了口气说dao：

“他以xing命尽了他的孝dao，而我这个zuo爹的却更为儿子的死，承当终生内疚。”

说到此chu1，钟正心泫然yu泪。

古三哀恸地说dao：

“那位郑爷…”

他拭去yan泪，摇摇tou说dao：

“他是杀少爷的仇人，却是救老爷的恩人，这恩仇两个字，是这样的难分难解。最可哀的，直到现在，除了知dao他姓郑，除了知dao他是受雇于人的职业杀手，其他一点都不知dao。是报仇也罢、报恩也罢，都只有空留心tou！”

钟正心挥手说dao：

“古三哥！有一件事要弄清楚。‘仇’字是不能轻易说的。何况这个‘仇’是起自误会，玄三命中带煞，如此而已！至于‘恩’，这位郑爷为我洗刷了冤枉，还我清白，是我终生gan激的，我们zuo人，这‘恩仇’二字，一定要分辨得清清楚楚。”

古三黯然点tou说dao：

“老爷这zhong宽待人，严对己的心，古三只能说永远学习吧！”

这时候茹秀姑娘适时上前说dao：

“爹和古三叔谈了这么久，都忘了吃饭的时间了。你看…”

她推开草堂中门，一gu寒气挟着飞舞的雪hua，直涌进来，原来外面正在下雪，天井里已经积雪半尺。

茹秀姑娘赶jin关上门。

“我已经准备了酸菜火锅，趁着这样天寒地冻，古三叔陪爹喝几杯！”

古三一听，连忙接手说dao：

“那可使不得！古三这等草料，怎么可以陪老爷饮酒！那样喝酒会折古三yang寿的！”

钟正心笑dao：

“一家三个人，还要分两起吃饭，真是岂有此理，从今天起，我们千万不要这样无谓的拘泥！来吧！难得这样的天气，围炉小饮，是一件…”他本来想说“雅事”但是，他一顿之后，立即改口。“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古三哥！你就不要辜负茹秀一片孝心了！”

古三还能说什么？他便忙着搬炉子、端菜肴、tang烧油…

突然，门外有人叩扉。

这里是偏僻地方，平日就很少有人打从这里经过，何况是下雪的天气？

古三连忙到前面拉开门来看看，一阵风雪直卷而进，好不容易稳住shen子，这才看清楚，门外站着一位姑娘。

蓝布包tou，此刻已经满tou是雪，连眉mao上都沾着雪hua，shen上穿的棉袄已经半襟雪hua，还没有rong化，所以shen衫还没有shi。

姑娘shen后站着一匹ma，拉着一辆篷车，ma儿正不安的打着pen鼻，刨着前蹄。

古三连忙问dao：

“姑娘！请问你是…”

他还没有说完，自己哎呀一声，埋怨着自己：

“你看我真是老糊涂，天气这么坏，一定是迷了路，快请进来好说话，外面风雪太大，天气这么冷！”

那位姑娘倒是从容不迫地说dao：

“不瞒老伯说，车里是家母，途中染了风寒，又迷了路，所以才来惊扰，不知dao能不能借一席之地，让我母女躲过这场风雪！”

古三为人是古dao热chang，连忙说dao：

“姑娘快别客气，chu门的人那有ding着房子走的。快！快！先将令堂安顿好，再说，病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忙着将姑娘牵着ma车，绕到后面，一溜有三间草房，除了一间堆放杂wu之外，剩两间都是空着的。

古三将她们母女安顿妥当以后，将ma儿牵到屋后柴房。

两间草房虽然没有床铺，但是，铺上一层厚厚的干稻草，且加上棉被褥子，睡在上面还很暖和。

古三忙了一阵，这才说dao：

“姑娘！我叫古三，你称我老伯是不敢当的，我是这家的老佣人。我家老爷姓钟，和一位千金隐居在此地，方才因为事急，我就先自作主，现在一切安顿好了，姑娘是不是应该随我过去，向我家老爷说一声。”

姑娘片刻已经除去tou布，louchu一tou秀发，编了gen长长的辫子，人长得非常秀丽，虽然cu布衣裳，却掩不住她是个mei人胎子，只是姑娘两dao柳眉之下，一双秀目，yan光十分凌厉，看人的时候，有如两dao冷箭，令人有一zhong冷冷的不能亲近的gan觉。看年龄，大约二十chutou，这样的年龄，仍然是云英未嫁之shen，倒是罕见。

姑娘此刻盈盈下拜，口称：

“我姓郑，是奉老母返回故乡而亲人不在，只好回tou，没想到母亲shen染风寒，又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