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间茅庵,其简陋之情形,为祁灵等所少见。一尊佛像,一盏长明灯,一座香炉,一个蒲团,余为四壁。不过在这空徒四壁之中,却是一尘不染,清洁已极。
祁灵看到这种情形,心里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他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似锦年华的少女,孤灯只影,跪伏在佛像之前,凄凉无限,而这个人正是由于他而至如此。想到这里,心头的沉重,使他步履迟滞,神情黯然。
一了老尼举手说道:“静室不便请进。佛堂只有席地而坐,其实近数十年来,两位是到达这座荒庵佛堂的第三个人。”
祁灵说道:“请问大师,这前一位有幸到此的人,可否见告是何人?”
一了老尼说道:“她就是鲁颖这孩子。”
祁灵问道:“是大师像今天一样,允许鲁姑娘擅闯此地么?”
一了老尼摇头说道:“是老尼到黄山水莲村内,接引鲁颖到此,老尼只告诉她一件事。
鲁半班聪明白误,将来他自己死不足惜,为鲁氏门中带来灭门之祸,鲁颖应该有此远虑,如不能劝阻乃兄,稍杀狂妄的野心,退而求之,也要为鲁氏门中,为尔后留下一脉香烟。”
丛慕白正待张口说话,祁灵却及时恍然大悟,啊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晚辈当初前访水莲村之际,鲁颖姑娘就隐隐约约表露出此意。”
一了老尼点头说道:“鲁颖这孩子一双慧眼识人,她把老尼这几句警言,化为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而且还将一缕情丝,倾怀以寄。”
祁灵不安地叫道:“大师…”
一了老尼说道:“老尼知道,鲁颖当时没有明白表示,而你,祁灵已经表露出为了丛姑娘,不惜冒天都峰无边的危险,大有以身相殉的决心,鲁颖还能说什么?”
说到此地,一了老尼忽又转过脸去,向着丛慕白说道:“丛姑娘!你不价意叫你丛姑娘么?”
丛慕白低头看到自己一身儒衫,倒是忍不住羞意满脸,轻轻地说道:“大师武林前辈,慕白岂能再相欺?”
一了老尼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丛姑娘!你方才是有何种疑问,未及启口么?”
丛慕白迟疑了一会,霍然抬头说道:“方才听大师之言,对于鲁半班的鲁氏门中,似乎特别关怀,否则,大师何致亲往水莲村,接引鲁姑娘,指引迷津?”
一了老尼神情忽然变得黯然,沉吟了一会,说道:“丛慕白姑娘!你说得不错,老尼与他们确有一种不同于人的关连。姑娘此时一定急于知道,但是,请恕老尼未能于此时相告,如果有缘,日后自知。”
一了老尼与天都峰鲁半班的兄妹一家人,有何关连?
她是鲁家的人么?但是从她的言行中看来,她与鲁氏兄妹,虽有关切之情,却无血统关系之亲。
她是鲁颖的师父么?昔日在水莲村,鲁颖曾经当面告诉祁灵,她的一身功力,是乃兄鲁半班所传授的。
除了这两种关系之外,还有何种不同于人的关系?这真是费人思量,思想不透的事。那也只有等待日后有缘,让一了老尼自己说明了。
不过,祁灵仍然关切着鲁颖的下落,禁不住问道:“鲁颖姑娘她如今…”
一了老尼立即拦住祁灵的说话,反问道:“祁灵!你是听了老尼这一段说明之后,才关切鲁颖的下落?还是全然与此无关,只是为了你此行的目的?”
祁灵正色说道:“晚辈当初在天都峰,只因急于知道丛姊姊的安危祸福,以致未能有助于鲁颖干招相约之用意,一直为此而心中耿耿难安,此所以关切鲁姑娘下落原因其一。另则,晚辈此行目的,在寻找鲁姑娘,此所以关切鲁姑娘下落原因之二。”
一了老尼点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祁灵!你很诚实,老尼岂能相欺?鲁颖这孩子来到舜耕之后,万念俱灰,但愿以一身循世,忏念佛经,为乃兄稍减罪行,因此立志闭关三年,然后落发遁人空门。”
祁灵禁不住轻轻地脱口“啊”了一声,神情不禁为之黯然。如今千真万确地证实鲁颖姑娘的确以锦绣年华,遁归寂寞岁月,如何不令人为之同情一叹?
祁灵沉默良久,霍然起身拱手说道:“晚辈要向大师告别了。”
一了老尼略有诧意地问道:“祁灵!你们不是还有此行的目的未遂么?”
祁灵说道:“鲁姑娘既然闭关三年,痛心代兄忏罪,我们岂能扰乱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