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八十六·杂传记

长恨传　无双传

长恨传　（陈鸿撰）

唐开元中，泰阶平，四海无事。玄宗在位岁久，倦于旰食宵衣，政无大小，始委于丞相。稍shen居游宴，以声se自娱。先是，元献皇后武淑妃皆有chong，相次即世；gong中虽良家子千万数，无悦目者。上心忽忽不乐。时每岁十月，驾幸华清gong，内外命妇，焜耀景从，浴日余波，赐以汤沐，chun风灵ye，淡dang其间。上心油然，恍若有遇，顾左右前后，粉se如土。诏（“诏”原作“谒”，据明抄本改）高力士，潜搜外gong，得弘农杨玄琰女于寿邸。既笄矣，鬓发腻理，纤秾中度，举止闲冶，如汉武帝李夫人。别疏汤泉，诏赐澡莹。既chu水，ti弱力微，若不任罗绮，光彩焕发，转动照人。上甚悦。进见之日，奏《霓裳羽衣》以导之。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又命dai步摇，垂金珰。明年，册为贵妃，半后服用。由是冶其容，min其词，婉娈万态，以中上意，上益嬖焉。时省风九州，泥金五岳，骊山雪夜，上yangchun朝，与上行同辇，止同室，宴专席，寝专房。虽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暨后gong才人、乐府ji女、使天子无顾盼意。自是六gong无复进幸者。非徒殊艳尤态，独能致是；盖才知明慧，善巧便佞，先意希旨，有不可形容者焉。叔父昆弟皆列在清贵，爵为通侯，姊妹封国夫人，富埒主室。车服邸第，与大长公主侔，而恩泽势力，则又过之。chu入禁门不问，京师长吏为之侧目。故当时谣咏有云：“生女勿悲酸，生男勿huan喜。”又曰：“男不封候女作妃，君看女却为门楣。”其为人心羡慕如此。天宝末，兄国忠盗丞相位，愚弄国柄。及安禄山引兵向阙，以讨杨氏为辞。潼关不守，翠华南幸。chu咸yangdao，次ma嵬，六军徘徊，持戟不进。从官郎吏伏上ma前，请诛错以谢天下。国忠奉牦缨盘水，死于dao周。左右之意未快，上问之，当时敢言者，请以贵妃sai天下之怒。上知不免，而不忍见其死，反袂掩面，使牵而去之。仓皇展转，竟就绝于尺组之下。既而玄宗狩成都，肃宗禅灵武。明年，大凶归元，大驾还都，尊玄宗为太上皇，就养南gong，自南gong迁于西内。时移事去，乐尽悲来，每至chun之日，冬之夜，池莲夏开，gong槐秋落，梨园弟子，玉guan发音，闻《霓裳羽衣》一声，则天颜不怡，左右欷歔。三载一意，其念不衰。求之梦魂，杳杳而不能得。适有dao士自蜀来，知上心念杨妃如是，自言有李少君之术。玄宗大喜，命致其神。方士乃竭其术以索之，不至。又能游神驭气，chu天界，没地府，以求之，又不见。又旁求四虚上下，东极绝天涯，跨蓬壶，见最高仙山。上多楼阁，西厢下有donghu，东向，窥其门，署曰《玉妃太真院》。方士chou簪扣扉，有双鬟童chu应门。方士造次未及言，而双鬟复入。俄有碧衣侍女至，诘其所从来。方士因称唐天子使者，且致其命。碧衣云：“玉妃方寝，请少待之。”于时云海沉沉，dong天日晚，琼hu重阖，悄然无声。方士屏息敛足，拱手门下。久之而碧衣延入，且曰：“玉妃chu。”俄见一人，冠金莲，披紫绡，珮红玉，曳凤舄，左右侍者七八人，揖方士，问皇帝安否。次问天宝十四载已还事，言讫悯然。指碧衣女，取金钗钿合，各拆其半，授使者曰：“为谢太上皇，谨献是wu，寻旧好也。”方士受辞与信，将行，se有不足。玉妃因征其意，复前跪致词：“乞当时一事，不闻于他人者，验于太上皇。不然，恐钿合金钗，罹新垣平之诈也。”玉妃茫然退立，若有所思，徐而言曰：“昔天宝十年，侍辇避暑骊山gong，秋七月，牵niu织女相见之夕，秦人风俗，夜张锦绣，陈饮食，树hua燔香于ting，号为乞巧。gong掖间尤尚之。时夜始半，休侍卫于东西厢，独侍上。上凭肩而立，因仰天ganniu女事，密相誓心，愿世世为夫妇。言毕，执手各呜咽。此独君王知之耳。”因自悲曰：“由此一念，又不得居此，复于下界，且结后缘。或在天，或在人，决再相见，好合如旧。”因言“太上皇亦不久人间，幸唯自安，无自苦也。”使者还奏太上皇，上心嗟悼久之。余ju国史。至宪宗元和元年，周至县尉白居易为歌，以言其事。并前秀才陈鸿作传，冠于歌之前。目为《长恨歌传》。居易歌曰：

汉皇重se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shen闺人不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gong粉黛无颜se。chun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hua洗凝脂，侍儿扶起jiao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hua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chun宵，chun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huan侍宴无闲暇，chun从chun游夜专夜。汉gong佳丽三千人，三千chong爱在一shen。金屋妆成jiao侍夜，玉楼宴罢醉和chun。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hu。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骊gong高chu1入青云，仙乐风飘chu1chu1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yang鞞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千乘万骑西南行。翠华摇摇行复止，西chu都门百余里。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ma前死。hua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tou。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liu。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回登剑阁。峨眉山下少行人，旌旗无光日se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gong见月伤心se，夜雨闻铃chang断声。天旋日转回龙驭，到此踌躇不能去。ma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chu1。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ma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ye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