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吉昏沉半日，睁开睛一看，蕙儿、梁妈两人，俱在一旁抹泪。当时心如刀割一般，只得爬起来，呷了。蕙儿百般劝解，梁妈亦没得话说。只问三月之久，大爷往哪里去了？怎么大舅太太谢来，说你幌了一幌，就家来了呢？莫非儿上，遇什么邪外崇，纠缠住了？不然，怎么一日一夜，天亮你才回来呢？玉吉叹了一气，因恐蕙儿着急，不敢实说，只好胡诌扯，说了一片假话，心里打定主意，但能把蕙儿劝住，然后把一切事情，告明梁妈。明日我到官投案，也就完了。当下以闲言散语，遮饰一遍。到底蕙儿心里，知识无多，又兼玉吉为人，极其诚笃，素常素往，并没有半句谎语，所以蕙儿听了，信不疑。不过骨情重，倒用些开心话语来劝玉吉，惟恐与三蝶儿相厚，今遭此不白之冤，哥哥一动怒，难免事。梁妈亦婉言劝解，说年不济，衙门里使脏钱。虽说不我事，究竟也得躲避。倘若牵连在内，事情一来，很是难办，再者文光家里，有的是银钱，好歹托托，就许把大爷饶上。图什么担名不担利，闹这宗麻烦呢。咱们以忍事为妙。大爷的运气低，千万以小心为是。说完便向蕙儿筹划明日玉吉往哪里躲藏的好？玉吉躇踌半晌，想着有人来访，必非好意。定然是阿氏过后，因为受刑不过，供实话来了。虽说是阿氏情屈，然自己思前想后，又经僧悟，早把一段痴情抛在九霄云外去了。此时只恼恨阿氏，不该把实话吐，若把我拘去抵偿，原不要、士为知己者死，死亦无恨，只可怜你的名节，从此丧尽，教我如何能忍。这是玉吉心里，怜惜阿氏名誉，不肯自投的苦哀。哪知此时阿氏，收在北所女监，情极可悯。每逢提审的日，不是受非刑，就是跪铁锁。堂上讯诘，只合她索问情，倒底他姓甚名谁，哪里住家？用尽了诸般权变，诱取供词，怎奈她情义重，受尽无数非刑，跪百数余堂锁，始终连一字一声，均不吐。问到极谋害亲夫的罪名，情甘一死，有时因受刑太过，时常扑倒堂前，昏迷不醒。有时因跪锁的次数多了，两膝的骨碎烂，每遇提讯日，必须以簸箩抬上。到堂之后，由上午问至日落，总不见有何供。闹得承审司员，无法可施。

传了德氏来，一同苦打，一齐下狱。因为阿氏纯孝，好叫她痛母伤心，招实话来，了结此案。不想连行数次，仍无供。德氏为受刑不过，自己因于囹圄，看着女儿如此，实觉伤心。常劝女儿说，有何情节，只招认。若是范氏、普云两人所害，你尤其要实说了。我看你日日受刑，委实难忍。你哥哥兄弟听见，也要伤心。不如以早认的为是。难你孝顺母亲，还忍令年老母亲同你受罪吗？阿氏哭天抹泪，投母怀，告诉母亲：“女儿只有一死，别无话说，若认一个人来，女儿的贞节何在？孝又何在？女儿的事小，又女儿一人，败坏家声事大。”说罢，大哭不止。引得监中难友，俱各泪下。这是当时阿氏狱中的惨状。有时亦想起玉吉来，不知此时此刻，究竟是生是死，因此长吁短叹。或在黑夜里，独醒暗泣。可怜你绝聪明，怎么就这傻事，哪里是敬我我，分是前生冤孽，该下你的命，到了今生今世，惹下这么大祸，叫我还债吗。你若是有情有义，怎不早行设法，偏等着大事已去，你才。我若是忘情负义，扯你到案，何致你姨妈合我，这样受屈。因想你前程远大，来日方长。总是我母亲作错了，才至如此。可怜我这片心，纵然死于刑下，你也不知。可见我的心，一时一

天，有一个姓钰的，还有个姓黄的，前来找你。他说在左翼当差，推门就来啦。我说你没在家。他们不肯信。屋坐了半天，直眉瞪，问你现在何？”蕙儿说到此，惊惧万分，望了望院内无人，悄声：“他说小儿胡同英，是你同害的。他在翼里闻知，特来送信，叫你千万躲避。又拿话来试我，怕我知下落，不肯实说。临行那姓黄的说，你要这几日回来，叫你别去，死活在家里等他。我问你这些事，都是怎么闹的？父亲死后，本想跟哥哥享福，你怎么这样胡闹，难把爹妈的遗言，也都忘了不成？”说着，掩面大哭。吓得玉吉浑颤，半晌答不来。梁妈：“姑娘不用哭，大爷三姑娘，断不是杀人的人。必是文光家里，钱走动的。你没见洋报上说，三姑娘太冤枉吗？”刚说着，玉吉往前一扑，梁妈一手揪住，幸未栽倒。只听哇的一声，吐了一血沫。吓得梁妈惊慌失：“姑娘别哭了，大爷又犯起陈病了，这是怎么说呢？”蕙儿着泪，过来相扶，一面仍惨惨切切的问：“你把实话告诉我，你惹下祸，打算远走飞，也要告明了所去的地方，然后再走。你别的不顾，难同胞骨，你连一句实话都不肯说吗？”梁妈听了此话，嗳哟一声，连向蕙儿摇手。又扶起玉吉来，细看脸上颜，已如银纸般。嘴嘴，颤成一。蕙儿看此光景，吓得没有主意，随手把玉吉放倒，自己坐在一旁，直直愕着。梁妈亦手忙脚，有意抱怨蕙儿，却又不肯。忙着了一壶开，冲了一碗白糖，悄向玉吉：“起来喝一儿，定定神就好了。大爷这个病儿，实在要命。”说着，辣鼻酸，一手端着碗，一手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