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看时，是颙琪所制，便：“这是个‘日’字么？”颙琪忙笑：“是。”乾隆接着又看下一个。

云谁之思，西方人。

颙瑆挂这灯谜原是心里犯嘀咕，担心了什么圣忌，不料乾隆看了竟大为赏识，鼓掌笑：“雅得很。这是颙琁捉刀制来的罢——是《忆秦娥》？”颙琁和颙瑆不禁对视一，颙瑆笑：“皇阿玛怎么知的？”乾隆笑而不语。再看颙琁的，是独独一个“斁”字，打《易经》一句。乾隆见今晚灯谜多有不祥之语①，心下暗自叹息，怔怔站住，心思惝恍着，脸上似悲似喜。太后以为他猜不到，便笑：“我说过的世法平等，可是要罚皇帝酒了！琁儿，给你皇阿玛斟上！”颙琁便忙斟一杯，陪笑：“这谜造得不好，儿代父亲认罚了吧！”见

——打一词牌名。

人们初时一怔，回过味来，立刻便是一片笑，有啐那依老爷贪财黑心的，有赞阿凡提机灵多智的。太后起初没听明白，皇后在旁细细解说了，老人笑得手里纸牌撒了一炕，说：“还真是有意思！彩霞——把皇帝孝敬我的那只玉柄聚耀灯台取来，赏了和卓氏！”因见乾隆来，挪下炕：“廊下灯谜已经设齐了。这都是咱们自家制的，叫皇帝先猜：猜中了我有赏；猜不中，世法平等，也要罚他的！”乾隆便知自己在这里，众人毕竟不得快意，笑：“成，我也领赏，也认罚，总之逗得老佛爷乐了就好！”说罢，搀太后了格殿。

只见玻璃窗外院里也扎着不少灯，天井里正中央是两盘硕大无朋的二龙戏珠灯，映得廊房下也是一片通明。所有带诗谜的灯都悬在廊下，周匝隔玻璃看着，走灯、龙吊儿、西瓜灯、灯，样虽不多，星星连缀起来也颇有情致。廊下地龙气氤氲，又能看外的灯又不得受凉。乾隆不禁，说：“秦媚媚还算能会办差，晓事。皇后不要猜了，你扶着老佛爷，我来——”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

画时圆，写时方，寒时短，时长。

乾隆不禁回，看看骨瘦如柴的颙璂，心中暗自叹息：言为心声，果然不假，骨都这么晃晃的…因：“这是秋千。”颙璂弱声弱气答：“是。”又看颙瑆的，写着“长明灯”三字，注着“打四书一句”乾隆沉思有顷，说：“可是——不息则久？”颙瑆忙笑：“是。下一个也是儿的。”乾隆看时，写着：

“是么？”乾隆失声一笑，看一汪氏，说：“你比朕小着十六岁，你老了，朕不老？老有什么忌讳的？白发天白发嫔熙乐一堂，也是千古快事嘛！”他已经吃饱，慢慢放下了碗，站起来：“咱们前殿里去吧。”

——打一字。

汪氏答应一声“是”命丫们收拾碗：“这几件玉盘玉碗都登记过的，哪里取的还放哪里，把册号销掉…”随乾隆仍回格殿来，隔门便听和卓氏在给太后说笑话儿：“…阿凡提当时路过这里，听见这讨饭的和依在争吵，许多的人都围着看闹，就挤去对依说：‘依老爷，他路过您这里，嗅到了您烤羊的香味，你向他要钱，因为香味是羊的一分，是吗？’依老爷说：‘是的！’阿凡提说：‘他没有钱给您。我愿意代替他还钱。’依说：‘可以！”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

“阿凡提从挎包里取钱袋，摇了摇，袋里传了钱币碰撞的叮当声。阿凡提问：“这是什么？’‘钱！’‘这就对了。’阿凡提说：‘香味是羊的一分，这钱的声音也是钱的一分，您听到了钱的声音，就是付了您的账了。我的依老爷！’”

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乾隆：“这是颙琁的——拄杖就是了。很好。只是多少有怀才不遇味，志量还好。”太后便忙：“这是我要的。”乾隆笑着：“是。”再看却是颙璂的：

那拉氏因王八耻等人被拿，她自己备位中，连个罪名也不知，皇帝又一连几日不内，大样儿上撑着一如既往，心里其实忐忑不安，怀着鬼胎。听乾隆发话给自己派差使，顿觉一阵松快，忙就过来代乾隆搀了太后，笑：“这都是几个阿哥编的，下缀的有名字，有些谜太后不懂，我也稀里糊涂的。谜儿不好，皇上只指教。”乾隆笑着：“那是自然——”

拉氏的那些丑事，其实现在早已成了过云烟。如今要穷究，不但时日久远，难以实，就算得彰明较著，又怎好像外捕贼似的在中折腾？不清楚，只是个于心不甘；清楚，也许更大的难题来，压儿没法摆布。既然“老了”“安生了”又何必穷迫不舍？唉…乾隆想到这里一阵灰心，不禁一叹，说：“不老就不安生，老了就都安生了，这话带着禅味儿…安生了就好…”汪氏有惊异地望着乾隆，她还从来没见过乾隆这样儿神态，像伤又像沉，像唠叨又像念诵。这么平常一句话，有什么“禅味”的？怎么一会儿时辰就变得忧郁了？怔了移时，她笑：“我是说我们老了。万岁爷您可不老！我们女人老得快嘛！”

看迎门第一盏灯上谜语，写着：